他的语气几近于训斥了,然而莫苍然和赵承风脸上却渐渐露出了悟的表情。是啊,即使是面对着性德如此的容华气度,在解开脸上绷带时,卫孤辰也不曾有过丝毫回避和不安,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被这些外在的伤害所击倒?他们的主上,有着这世间最少见的坚定和顽强,任何伤害,也难以磨折。只是,他们追随了主上这么多年,想不到,竟不如萧性德更加了解他,这个明悟让他们倍感惭愧。
而余伯平则是慢慢地坐下来,脸上渐渐露出一片茫然之色,再然后,双肩慢慢地垮了下来。
还记得第一眼看到那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昏迷不醒,几不成人形时,那几乎让他崩溃的痛楚;还记得那猛然爆发的愤怒,几可吞灭天地;还记得那时的颤抖,那时的呼喊,那时的热泪。他忘了君与臣,忘了亡国之恨,忘了复国之志,忘了太多太多的规矩和原则,他只知道,自己愤怒得几欲疯狂,却又害怕得全身颤抖。
那个孩子,那个既坚强也脆弱,既强大也孤单,那个他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孩子,就这么血肉模糊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在那以后,他没日没夜地守着卫孤辰,不顾以前的所有自律,毫不客气地斥责卫孤辰任何对养伤无益的行为,他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他的伤势,却从来不敢深思,这伤到底治不治得好,以后应该怎么办?他一刻也不敢,更不肯去多想。
直到这一刻,他紧绷许多天的身与心,才慢慢松弛下来,他伸手疲惫地抹下一下脸,是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卫孤辰依然是卫孤辰,不管受了多大的伤害,卫孤辰仍旧是卫孤辰,天上地下,独一无二,那个他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孩子。
一直以来最大的心结忽然解开,他才感觉到虚弱和疲惫,他才敢于在人前表露出自己的虚弱和疲惫。
而莫苍然则是愣了一会儿才问:“萧公子,请问贵国对我们的事,有何安排?”
“把你们的人全弄到这里来是他的意思,与楚国并无干系,他心里怎么想,你们真的完全不明白。”性德坐下来,继续处理卫孤辰的伤,淡淡道:“我不喜欢这个时候有人在旁边打扰。”
三人互相望了一眼,还真怕扰了他,一起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站在潇湘馆满园翠竹旁,余伯平沉声道:“让一切停止吧!”
莫苍然一震:“这,这怎么行……”
“已经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很清楚,离我们的目标已经越来越远了,我们唯一的倚仗不过是主上的武功,但一夫之勇再强,也不可能定一国的。”余伯平徐徐摇头:“够了,真的够了,主上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放弃,为的其实不过是不愿让我们失望罢了。可我们除了成为他的累赘,还能为他做什么呢?就连他要行刺,都必须把我们全都弄出秦国,他才能放心,他用他的性命来搏一个对我们的交待,可是他不明白,他不明白……”
这位历经风霜的长者,声音渐渐略有哽咽:“他不明白,对我们来说,他才是最重要的,看到他受伤的样子,我……”
他声音一颤,顿了一会才道:“如果这种事再发生一次,我真的会受不了。”
莫苍然沉默不语,他们的主上再强大,也依然是一点一点在他们眼中长大的孩子,是他们用性命,用希望,用一切来呵护的人。看到他血肉模糊人事不知的样子,实在叫人痛彻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