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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小姐 小米 2139 字 2022-11-16

其状如狐的凶手,婴儿般的怪叫,食人魔肆虐过一般的血腥现场,这一切倒真如按图布景,打通了传说与现实的界限。然而凶手(假定凶手真的存在。统计数据表明,大部分所谓密室杀人事实上都是自杀)这样做的意义何在?难道他或她与我一样,是个嗜书如命以至于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差别的怪人?

我脑中的狐妖形象渐渐与航空公司广告中笑靥如花的青磁色空中小姐重叠,飞出窗口,化作清晨那个“咯噔咯噔”远去的背影。按照《无意识论》的说法,这应该是一种意识叠加现象,这种现象的出现通常会扭曲周围的能量场,使思维与或然性事件产生直接或间接的联系,简言之,有一定概率出现类似俗称的“第六感”或“预言”的现象。几分钟后,我震惊地发现这本一百年前曾经被大量散发的类似邪教读物的科普小册子居然切中现实。这就是文字的力量,它们只要以某种形式留存下来,就可能拥有独立的“格”,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成为圣谕或者真理。

把思路拉回来。

拿到那张“密纹会”名片时我突然想到了这起案件,飞行与狐狸,简直像是刻意与宗教扯上关系。“空行母”!

数年前商人圈子里曾一度小范围流行供奉荼吉尼天,可完全不理会其源流与含义,淫祀泛滥,结果发生了不少令人谈之色变的诡奇事件,妖风才渐渐止息。荼吉尼天本是源自印度教的神祇,后来渗入密教和东洋,流变极其复杂,最初传说她是啖人血肉的伽梨女神侍从,必须以鲜血牲祭,在可考的记载中,也传说其“有自在之神通力,能于六个月前得知人之死期,遂预先取食其心,而代之以他物,直至此人合当命终时,始告败坏”。后来在流传演化中其形象渐趋温和,传至东洋与民间传说结合便有了坐骑白狐,号曰“白辰狐王”。当然这儿的狐狸已经由妖入仙了。

荼吉尼天实为音译,意译的版本应该是“空行母”。这个“空”当然并非局限于天空,然而有学者干脆将其转译为“sky dancer”,取“空中舞者”之意,倒也贴近佛旨。骑狐而来的空中舞者,凶手是以此自喻吗?

然而空行母的早期传说多与啖肉取心相连,若凶手有意制造宗教氛围,现场的偏差也实在太大了些。

在我的印象中,狐狸并不经常与血腥的食人场景相联系,它更多时候代表了一种“熟女之魅”。这并非是欲望煎熬下的杜撰,我清楚记得曾经在一沓古代砖画的拓本中看到过一种极为写意的九尾狐形象,它与其他瑞兽一并拱卫着莲座,挺立的乳房下隐隐有代表儿童嬉戏的纹样,应该含有护佑的意味,或是一种繁衍生息的象征。如此看来,它妖异的头颅与空中小姐曼妙的身姿织合在一起这种超现实主义情节竟也有典可依。

为何渐渐从食人怪物转化为祥瑞征兆的妖狐形象会出现在这场杀戮当中呢?可能仅仅是偶然,但经验告诉我,怪力乱神不会无意义地凭空显形,它们通常既是罪犯头脑中的狂暴原点,也是将案件引向终结的重要突破口。

突然想起另一件与妖狐有关的事情。

先前提到过的《不成村夜谭》是本看上去经历了几个朝代之久的破旧手抄本,在某起怪异事件中偶然落于我手。其中十三段文字无不荒诞离奇又各有难解之处,看上去可能是古人搞的原创笔记体恐怖小说习作之类的东西。可是偶有几次翻看史书,竟屡屡遇到与此书所载内容联系密切的真实事件,只是人物地点不同,时序混乱颠倒,事件结果也语焉不详。

其中有一则名为《食喉》的记录因其内容淫邪古怪而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摘要如下:

一玩偶师夜宿不成村,于溪边濯足时撞破二女沐浴,女羞遁,后携酒菜至其借宿之废宅共饮。酒至酣时,二女分着黑白纱丽起舞,明言其可择一而取之,偶师笑而不言,分赠二女一人偶,抚掌嘬唇作啸声,二偶忽忽抬首如生,与二女相拥疾转,偶师捻线大乐。天既明,二女返,言当夜仍至,其时必有一随其归者。偶师日访村中大户之家,遇富家子三,言明是夜可扮偶人随其去,将得桃色之遇,三子大喜,以百金谢之。是夜二女果至,偶师遂命二女与三子所扮偶人同饮并共舞,至酒酣处,偶师与三子强与二女做猥戏,一子汗热,忘情作人声,偶师所施咒法遂破,二女惊起,化为黑白二狐,股生数尾,作怪声长吟,探爪取四人喉骨,掷之于篝,煎而食之,咝咝有声。次晨村众寻三子至废宅,宅门深锁重锈,越墙而入见三子与偶师尸,喉皆去,杯碟间血可盈盆,皆大惊惧。

在我看来,此故事最古怪之处既非四人二狐之群戏,亦非妖狐食喉之谋杀事件,反倒是“当事人俱亡”情形下的现场记录者是何人这个问题。玫瑰说这本小册子看上去极像异世界之物,因为以她“杂赏家”的判断力,纸上的黑蓝色字迹颇似出自打印设备,这与数百年前旧抄本的“身份”完全不相符。

“这世上没有不可思议的事。只存在可能存在之物,只发生可能发生之事。”这句话被写在某本厚比砖头的推理小说腰封上,说出了一些世人欲语还休的东西。但我同样相信,一次谋杀,特别是一次凶手不明的谋杀当中,是不会有太多无用环节出现的,那些似有若无的超自然现象和谜题应该出自一种主观设计,起码是来源于一种客观情况逼迫下的主动处置。

可悲的是,这段感想仍然不是我的原创,我只是把开瑞坦夫人描述两性关系的白皮书中一段有名的描写偷换了概念。两性关系与谋杀原本就是一种游戏的两个表现方式,都是一场古怪又生死攸关的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