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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小姐 小米 2427 字 2022-11-16

那时我已经认识黛十年之久,几乎超过半生的时间了。她是个漂亮、开朗、极有主见、善于表达的女人。但是从“那件事”之后,她变了。大多数时间里,她像戴着人皮面具一样喜怒不形于色,她的冷静几乎要升级为冷酷,每件事情都算计得极其清楚,从来不随意表露真实想法。我们的关系仍旧很好,只是交谈少了许多,也再回不到小时候做游戏般互相抚摸的美好时光中去。那时候对刚刚发育的少女身体充满好奇和欲望,现在只剩下具皮囊而已。那时我们是喜欢彼此的,后来,我不确定了。

黛的这种变化看上去对她自身倒是有益无害。做了几年之后,我已经是个业务精熟的合格空姐,而她虽然年龄小些,倒已经升为了乘务长。我一点也不嫉妒,她得到的东西是我努力也无法获得的,她失去的某些东西我们倒是共同失去着。

有一天ban回来找到我,表情异乎寻常地兴奋。

他说他想到了一个如同世界知名的大魔术师令火车凭空消失一般宏大的真人魔术秀,具体细节很多,但核心就是策划一场从飞行中的飞机上脱逃的表演,机上的乘务员和乘客——也许还有警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充当现实版的观众。他相信这个魔术如果完成,肯定会产生轰动效应,他在魔术界的地位必然一跃千里,大红大紫。他的脸因兴奋而涨得通红,我接不上什么话,只有听他解析具体行动步骤。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扮演“脱逃者”的不是他,而是身为空中小姐的我。

他的计划其实很简单:买断当天客舱的最后一排座位作为“舞台”,他作为普通乘客假意与我争吵引起机上人员的注意,并顺便表露出魔术师身份。在经停中转站全体下机等候时,他拖延到最后下机并再次与我发生争吵,同时将作为道具的大皮箱打开,其中物品虽多但其实空间很大,我利用曾经在杂技团练就的软功迅速团身藏匿其中,由其携带下机。我自中转站出箱,换下制服离开,他携空箱重新登机。此时需要作为乘务长的黛掩藏我未登机的事实,她负责清点人数,应当容易配合着做到,而忙碌着的其他人不会注意到每个同事的去向。飞机重新起飞后由黛佩戴我的胸牌为某些乘客提供服务,由于灯光昏暗身形相似,再加以适当的掩饰或化妆,应该很容易混淆。接下来他运用他的腹语术在后舱再模拟一场与我的争吵,然后留下我的制服。采取适当的方式使我的“失踪”引起机上人员的注意,最好能够惊动警方。在落地后这个“空中消失事件”必然成为头条话题,他再择机向媒体表明这次飞行失踪事件其实只是个魔术表演。代价当然会有一些,比如被警方拘禁个几天,但与取得的轰动效应相比,这点牺牲可以忽略不计。

我听着这个幼稚到难以置信的计划,渐渐明白了成功与否的关键其实只有一点,就是黛是否能够配合。从另一种角度来讲,这也是她的一场魔术秀。这场秀的顺利进行虽对ban有着很大好处,但黛如果被人识破,说不定要丢掉饭碗。更何况,ban当年策划的“那件事”是她一生也愈合不了的巨大伤痕,她不去找他寻仇已经是种巨大的克制,要她配合计划那是万不可能。

我把这种担心对ban说了,他的脸上忽然闪过一种淫邪的表情。他给我展示了一些扫描在电脑中的照片,我从场景和拍摄时间隐约能看出是“那件事”发生的晚上所拍,我和黛被摆出种种不堪入目的姿态,从各个角度“留念”。隔着屏幕我几乎能听到拍摄者们疯狂的淫笑声。我猛关掉屏幕,捂住眼睛。为什么我爱他他却这样对我?如果当时我就看到这些照片,会不会也有勇气像黛一样,不再饶恕这个伤害过我的男人?可能还是不会。我大概天生就是一个离开男人没法独活的女人,哪怕自己只被他当作牛马骑在身下,也愿意盲目相信性与爱必然相互关联。

ban兴奋地一罐接一罐喝着冰啤酒,我在一边默默相陪,咽下去的泪水和啤酒一样凉,一样苦。

ban和黛的重逢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我坐在屋外,没有听到预期中的争吵。黛默默走出,没有表情。ban说早就知道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虽然肉体关系不再,但她一样可以作为伟大魔术师的助手而流芳百世。

我注意到黛听到“肉体”这个词时浑身一震,嘴角挂着冰冷的微笑。我心中一凛,她怒极时就是这个表情。我走过去想拉住她的手,却被她用力甩开。她用中指扶扶眼镜,主动要求ban把整个计划完整详细地告诉她,她同意配合。

就这样,我忐忑地迎来了宿命中的那一天。

黛一如往常与我同去上班,她换了一个清爽的新发型和一副新眼镜,更显得楚楚动人,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其实她要伪装成我真的不难,因为很少有人看到过她摘下眼镜的模样,而我们俩的眉眼本来就有几分相似,化妆后更难分辨。

事情发生那天的情况你应该了解过了,不得不说那时的飞行管理制度还是有一定的漏洞,s公司又一向主打环境宽松和亲和力的宣传牌,各个环节能省则省,有些制度贯彻得并不太严格,我居然真的被ban顺利地用箱子“提”到了陌生的城市。在黑暗的箱子里,我回想自己的一生,从母亲黑暗的子宫到这个同样黑暗的狭窄空间,我居然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箱女”。

重见光明脱下制服后,ban对我说,你很快就用不到这个了,你会作为我的黄金美女搭档出现在各种舞台上耀眼的灯光下。我感觉自己像在梦里游泳,有些窒息。“快来接我!”我只说了这四个字他就转身离开。

我按照计划离开中转机场来到了h村老家,把自己弄成村姑模样,对村里的老人们报上另一个名字。他们都知道这个名字,它属于我的双胞胎姐姐,但他们不知道二十年前离开村子后的不久,她和我的父母就共同消失于一场意外。没有人去办任何手续,严格来讲,我以她的身份生存下去不会存在法律或其他方面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