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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夜行记 金醉 1845 字 2022-11-16

邱太德抽了几口烟,连连点头。我让戴戴明天一早再去趟三红班,打听打听于爱民,就各自回去了。

4月1号起床,一开门,见小宝正在院里练拳,对着老槐树砰砰地又推又打。我骂了他一句,说:“新长的叶子又给你打掉了。”小宝停手,咧嘴笑,朝我挥了两拳,说:“新研究的这套拳,厉害。”

我倒杯茶,和他讲了案子。过一会儿,戴戴来了。三红班所有的姨娘、龟奴,都不知道于爱民这个人,八大胡同里其他几家小班(一等妓院)她也都打听了,也没结果。

“不过,打听到个事儿,我们可以去找一个人,刘音音。”

刘音音是八大胡同另一家小班妓院的头牌,和小知己是好姐妹,二人几乎无话不谈。半年前,她跟老鸨闹情绪,偷偷去了济良所。“做妓女的,有了私下相好的客人,会瞒着老鸨姨娘,但总会和最亲的姐妹说。”

济良所在皮裤胡同(今北京西单北大街路西皮库胡同),离西四不远,我们三个就溜达着过去了。走到胡同口,见围了一群人,堵着路走不动。一群男人正在和一个女学生讨价还价,那女学生留着短发,身材瘦小,一脸惊慌,但还是小声抬价。她手里拿着的,是一幅没装裱的字,一尺多宽。我凑过去细看,是唐朝诗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蝇头小楷,清秀整齐,角落戳了个印章,看不出刻的什么形状。

戴戴伸过头一看,使劲把我拽了出去,说:“给我钱。”说着,就从我西装口袋里掏钱。她挤进人群,问女学生卖多少钱,女学生张开手,说五个大洋。围观的男人一阵吁声,说太贵。戴戴没说话,拉过女学生的手,搁下大洋,拿起那幅字,挤出人群。

我说:“戴女士,你们新青年这么爱花别人的钱?”

她不吭气,闷头看那幅字,说:“大线索!”

我和小宝凑过去,听她讲。戴戴去三红班的时候,到小知己的房间里转了一圈,看见床头挂着一幅精心装裱的字,上面的小楷,跟这张《春江花月夜》像一个人写的,落款的印章一模一样。我马上伸手从戴戴手里扯过那幅字,转身找那女学生。那女学生已经走了,只剩几个刚才围观的男人。我走过去问,这字那么贵,是谁写的?

几个男人取笑我:“原来是个不识货的,连妙琳师太都不知道。”

我对戴戴说,得跟上那学生。戴戴问,那济良所怎么查。我叹了口气:“下回发现什么,先告诉我,你要是不卖关子,早就跟那学生问清楚了。”

三人商量一下,我和小宝去追女学生,戴戴去济良所找刘音音。我和小宝分头走,终于跟上了女学生。她沿着小路,一直往南走,我和小宝一左一右,一直跟出宣武门。走到菜市口附近,她在一个没人的胡同停下,躲进了房檐里,再闪出来时,变了样。这女学生竟是个小尼姑,脑门光溜溜,一身青灰布僧衣,裤子扎进了绑腿里。

我朝小宝挤挤眼,继续跟着。过了菜市口,又拐过几条没人的胡同,穿过一片树林,到了一座尼姑庵,门口写着:七圣庵[七圣庵地处今天北京西城区黑窑厂街,陶然亭北边,始建于1000多年前的宋仁宗时期。]。小尼姑敲门,里头人开了门,她走进去,转身拴上了门。

我俩站门口等了一会儿,敲了敲庵门。开门的是个老尼姑,穿得像打杂的。我说,想拜访妙琳师太,老尼姑扫了我俩一眼,说:“施主找错了,没这个人。”说完,关了庵门。

小宝说:“怪了,这里头肯定有事儿。”抬手又要敲门,我拉住他,躲进树林里。

我点了根飞马烟,坐在树墩子上,说:“佛门圣地,要有什么事儿,得等到晚上。”民国后,北京乱了一拨又一拨,很多寺庙道观都荒掉了,有的被军阀征用,做什么的都有。附近没什么吃饭的地方,我俩熬到晚上,饿得浑身没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