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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夜行记 金醉 1926 字 2022-11-16

乔四在宫墙上蹲着的时候,一个黑衣人爬了上来,背着个大包。乔四问他,那人也不答话,劈头一掌拍过来,乔四一躲,摔下墙头,惊动了巡逻的。没跑几步,乔四就进了死胡同,被巡逻的摁住了,那人却溜掉了。

我笑他,还有比你溜得快的?

乔四一咧嘴,说自己只是不熟路,“那小子一拐弯就不见了,不是厉害,是认路。”

我问他,看清那人长什么样没?乔四扯起脑后的辫子,说:“也留辫子,脑门倍儿亮,小眼睛,我可记住他了!”

我点了根飞马烟,又给他叫了碗苏造肉,琢磨着这事。这几年,不少没落旗人从皇宫里往外倒腾珠宝古董。或许,乔四是碰上从前在宫里待过的侍卫了。

我带乔四回到西四,介绍他和小宝认识。正坐院里喝茶,门口进来个巡警。乔四站起来就往屋里躲,说:“完了,又来抓我了!”

我迎出去,是西郊警署的巡警。那巡警拿了张口供,说圆明园里死的那人查出来了,姓刘,住安定门内方砖厂胡同,要我一起去趟刘家,做个见证人。我叫了几辆车,和乔四、小宝一起跟巡警出了门。

刘家挺气派,平民家庭,却住了个大院,院里收拾得很干净,还有个小花圃。我们进了堂屋,出来个女的,三十多岁,是刘家的媳妇。我把当时的情况一一讲给她,她也不言语。

巡警说:“我们都查过了,你那男人,不只有一个姘头。”

女人也不反驳,垂头掉眼泪。我问巡警什么情况,巡警说,姓刘的经常不回家,住妓院,住烟馆,不是个安生人,“八成是窑子里惹上事儿了,看死的那模样,不是仇人能那么狠?”

女人听了,抬头说:“要说仇人,也不只窑子里的。”她指了指堂屋桌子中央供着的一幅画像,说:“老头子也有仇人。”

那幅画像画的是个干瘪的白胡子老头,留着前清的辫子头,光着脑门,眼窝深陷,眼神幽幽的。这老头是女人的公公,几年前失踪了,家里不知他死活,就当死人供起来。女人说,公公是前清的太监包办[包办也叫“刀儿匠”,是专门负责给太监做阉割手术的人,又分为官刀儿匠和私刀儿匠。官刀儿匠隶属于内务府,有四个人;清代中晚期,北京的私刀儿匠有西华门外南长街的“刀孩华家”最著名,其次有“刀儿刘”和“刀儿陈”。],专给人净身,往宫里送太监,是把出了名的快刀,医术高明,过手的阉人很少死掉,人称一刀刘。

光绪年间,在北京城专门干这个营生的,只有两家,一个是南长街会计司胡同的毕家,另一个就是刘家。民国后,活儿少了,一刀刘就串通太监,往民间倒卖宫里的古董。两年前,宫里严查偷盗案,一刀刘被太监供出来,卷铺盖跑了,说是去直隶躲一阵,一走再没回来。他已经七十多岁,家里就当他死了。

巡警来了劲儿,追问偷来的宝贝哪去了。女人摇头,说只见老头往家拿钱,从没见过什么宝贝。

走前,我问巡警,姓刘的都常在哪些妓院逛,他给了我个茶室(二等妓院)名字,坐车回警署了。

我和小宝到了家,进屋就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儿。戴戴坐在屋里,穿了一身学生装,没等我问,她递给我一个小瓶,说:“林文烟[林文烟是最早从上海进入中国市场的欧美化妆品品牌,旗下的主打产品为花露水、香粉等。]牌儿的,和我用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