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义祥是崇文门内的一家洋货布庄,我倒没买过,但这是南方料子,应该不会太便宜。”
我说你打听下具体价格。戴戴拽住葛布扯了扯:“水夫肯定买不起,就算买得起,也没人穿这细料儿挑水啊。”
小红也说家里从没见过这种布。
傍晚,我去了趟东直门,找巡警要来那张包裹二骡子脑袋的葛布,重新检查了一番。还没烂透的一角上,发现了一个篆体的“义”字。
老刘说,得赶紧告诉警察。我说不急,救醒大头最要紧。我和小宝在病房走廊里等到晚上9点,大头还是没醒。我想抽烟,就让小宝看着,下楼找地儿抽烟。拐弯去楼梯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位戴口罩的医生,推了辆小车,上面放着个注射器。
走到楼下,抽了两口烟,我转身跑上了楼。我问小宝,刚才过来那个医生在哪儿,他指指病房:“医生说要给大头打针。”
我敲了敲病房门,里面没回应,推了一下,门从里面锁死了。我小声跟小宝说“撞”,从门口让开。小宝走到门前,肩膀一顶,砰地撞开房门,我侧身进了病房。那医生站在大头病床前,见我进来,他搁下注射器,朝我点了下头,推车出来。
我拦住小车,伸手去摘他的口罩。他往下一蹲,抓起注射器刺向我。我身子一转,把他让给了身后的小宝。小宝顺势拽过他的胳膊,用肩膀击中他肋下,打掉了注射器。他哼唧了一声,从腰里掏出把尖刀,没等握紧,身子一瘫,刀掉在地上。小宝大概废了他几条肋骨。他缩着身子滚出门外,爬起来跑向走廊窗户。小宝冲出病房,追了上去。
我掀开大头身上的被子,身上没有伤口,摸了下脖子,还活着。
小宝站在走廊窗户前,手里拿着那医生的白大褂。我问人呢,他指指窗口:“没拉住,翻下去了。”我趴着窗户看,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天,下起了冷雨。下面一团漆黑,一棵老槐树的枯枝隐隐显着白光,像鬼爪一样。
那人没跑掉,死了。病房楼底下有个自来水管,他翻下窗户,骑在了水龙头上,水管硌进了裤裆里。我摘掉他的口罩,是张坤,那个井业公会的会长。死掉之后的他,黑脸上浮起了一层苍白。
小宝问我,怎么知道医生是假的。我说,小车上面就有个针管子,什么也没有,“哪有这样打针的?另外,白帽子,白口罩,脸黑得太明显。”
凌晨4点多,侦缉队闯进张坤家,抓了个管家。管家交代,二骡子确实是张坤找人杀的。在永定门追杀大头的,也是张坤的平阴老乡,都在他的水铺卖水。让我没想到的是,警察在张坤家搜到了几篇没刊登的新闻稿,都是雇人写好的,其中一篇标题叫《自来水厂倒闭引发水价大涨,井业协会倡议水铺降价为民着想》。这场大戏,张坤都已经计划好了结局。
又过了两天,大头总算醒了,我和老刘推着轮椅送他到警署,录了口供。大头转给二骡子水道的契约[清末民初的卖水业,水道可以买卖、租借,只要有中间人见证,就可以自立契约。其中,“水担钩”“甜水车”实际指的是水道上的经营权。有了这个凭证,就能从井水商那里取水销售。],是请张坤做的中间人,二骡子始终还不上钱,大头就去找张坤。张坤让大头和二骡子帮他干件事儿:想法往自来水管里放死老鼠。“张坤说,干了这个,就替二骡子还钱,还能再多给点。”
我问,那为什么杀人?大头急了,要从轮椅上站起来:“我没杀人!是张坤!”
两人答应了张坤的条件,大头从水厂拿了工具,俩人夜里在街上卸水管,往里塞死老鼠。卸了管子,二骡子却不干了,“他说心虚,干这个坏良心——其实我也知道不对,但就想着弄完拿了钱回老家。”大头摸着脑门上的肿包,“老家也没人知道我干过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