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八是当兵的?”
张群摇头,说他就是个仆人,“弄得很神秘,我早把他查清了,直隶督军[曹锟在1923年成为中华民国大总统之前,主要的政治生涯是在保定做直隶督军。]家里的仆人。”
马有才说:“弄错了吧?我们哪儿认识什么直隶人,更没得罪过督军。”
张群被烟呛到,咳嗽起来,腿上伤口直冒血。小宝从他身上扯了块布,给他包了伤口。张群哼哼几声,笑着说:“这事儿我也查了,你们是不是偷了皇宫里的什么宝贝了?”
马有才“啊”了一声:“皇宫宝贝?那些玩意儿不是我们偷的。”
我让他别着急,先听张群说完。
张群一摊手:“没了,我就打听到这么些个。”他吐了烟头,“姓曹的想杀我灭口,算是摊上大事儿了。”过会儿,他跟马有才说:“敢这么当街杀你们,是知道你们怂。”他指指自己,“以前在天津卫,我也干过巡警。”说完又仰脸哈哈笑起来。
一辆货车从旁边铁轨路过,轰隆声淹没张群的笑声。他收起肚皮,翻身爬起来,跳上了货车。
小宝想追,我拦住了他。
傍晚,我们三个在西直门外高亮桥派出所(今高粱桥斜街附近)见到了孔云梅。孔云梅和王果儿就是一个人。除了孔云梅没有鼻尖上的痦子,娘儿俩长得一模一样。看见马有才,孔云梅先开了口:“是为老赵、小赵的事儿来的吧?”
民国元年,孔云梅丈夫死后,生活没了着落。她仗着自己小时候的家境,见过好东西,就跟人做起了倒卖古董的生意,在琉璃厂小有名气。半年前,有个直隶来的人找她,说是有位大官喜欢古董,想托她找一找。我问她那直隶人是不是叫曹八?她点点头:“我一听大官找,钱肯定不少,一口答应了,没想到他要的是宫里的玩意儿。”但又贪那些钱,她就想了个点子,让宫里的太监帮忙。这几年,不少太监出了宫,宫里就没了秘密。她找了个姓卢的太监,跟宫里造办处挺熟,“但也不能让太监往宫外偷东西,这几年,皇帝把东西当成自家的,都赏给了亲戚[溥仪退位后,在紫禁城内保留小朝廷,从1909年至1924年11月出宫,他曾用各种方法将大量宫廷字画、书籍、珍宝带出宫。溥仪的堂弟溥佳曾说:“当时,我们想了一个自以为非常巧妙的办法,就是把这大批的古物以赏给溥杰为名,有时也以赏给我为名,利用我和溥杰每天下学出宫的机会,一批一批地带出宫去。”]。太监偷东西,查出来非砍头不行。”
孔云梅让卢太监把造办处的瓷器、玉器等,偷偷用相机拍下来,记下尺寸规格。她找了个从前在造办处干过的师傅,按照片规格仿造个一模一样的,交给卢太监。卢太监抱着假古董进宫,换出真的带出来,连看门的护军都看不出毛病。古董带出来,曹八带回直隶挑。剩下的,孔云梅就转手卖。
马有才使劲拍腿,苦着脸:“要知道这样,肯定不干这事儿!可你为啥不自己卖,非找我们?”
孔云梅说古董生意圈子小,自己卖太显眼。干这些事的时候,她心虚,就化装成了母亲的样子,在城里租了个院,“我妈死得稀里糊涂,也没啥记录,用她的名字,万一出事儿有个掩护。”
她盯了马有才一会儿:“其实我早就见过你。”孔云梅说,她有一回去油盐铺,见一个巡警拿了个大碗买香油,先掏了一毛钱,跟人说买一毛钱香油。卖油的给倒了一勺油,他又说记错了,是要买醋。把香油倒了,重新打了一毛钱的醋。他那碗粗釉糙瓷,底子不平,香油存了一层——买了醋,还赚了一层油,“这是赖皮穷鬼才干的,没想到当警察的也干。后来我就盯上你们仨,觉得这事儿你们准肯干。”
马有才脸通红,摆手让孔云梅别说了。小宝没憋住,笑了一通。笑完,小宝说:“说说你自己,怎么忽然铰人家电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