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木留下的笔记本里,夹着一些民国十一年(1923年)的杂志剪报,都是当时的“社会”评论。
就像故事里提到的“罗曼蒂克”,“社会”一词,是当时的新文化用词,来源于日制汉语对society一词的翻译。
如此密集的社会评论,是有原因的。民国早期,经济有过一段持续增长,到了1920年,北洋政府内部掐架,军阀火并,经济也不行了。各种“社会”问题突然升温,所谓“阶层”或“阶级”意识愈加明显。
严复曾认为,society应该翻译成“群学”更恰当,很有道理。社会是网状和链条式的,没有哪个问题是非黑即白的。
每个角色都以自己为中心观看,信息片面,人人都有自己的归因方式。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的小四,将一切归因于小明的“背叛”,提出解决办法:杀人。
《出租车司机》中的崔维斯,将一切归因于犯罪分子,他要“拯救”少女,却陷入一个新的荒诞中。
灯市口灭门案里,杨小松把问题归因于他与城里人的差距,解决办法是“干大事”。
干大事是危险的。
2015年,中国流动家庭在全国占比已接近20,大城市像吸铁石,大量省份的人口被吸附,无数人的故乡消失。
我采访过一个南方山村的年轻人,他说,自己第一次去上海,“觉得上海人走路飞快,我就让自己也使劲快走,不能落后。”
传统的宗族系统瓦解,城市是人们重新获得安全感的地方,也是引发心理落差和恐慌的地方。
大城市经济上接纳外来者,却在社会上排斥,结果就是疏离和冲突。
所谓歧视,是有差别地看待,是以偏概全的见解和评断。本地人排斥外地人,是歧视;外地人预设本地人不好,也是歧视。
写《中国在梁庄》的梁鸿在书中提到“知识鸿沟”的说法:
“知识上的鸿沟和数字鸿沟一样,是隐形的,只是会在一些事的节点上爆发出来,形成城里人和农村人的隔阂,使双方都产生仇恨心理,最后,人民和人民火并起来了。 ”
用现在的词来说,100年前的杨小松算是个“留守儿童”,他对城市有种热切的期望,遭遇挫败时,便想通过“干大事”来改变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