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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夜行记 金醉 1861 字 2022-11-16

“马上隔离我,来得及吗?”

“选择回不了头——说实话,现在只能听天由命。”

伍连德拍拍金木的肩膀,把金木交给了林家瑞,小声说了句“仔细检查”。他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一句句解释,说金木理论上不会感染。按照他这些天观察病人和研究鼠疫杆菌的结论,肺鼠疫的传染途径主要是呼吸的飞沫。虽然金木暴露在接触者当中,但时间很短,而且当时车厢中没有病发者。

“再说,鼠疫潜伏期最多三天。要是感染,早就病发了。”

听完伍连德有理有据的分析,大家松了口气。张骁忽然从人群里走出来:“还是危险,金记者爬的那节车厢是不是有佘老四家人在里头?那节车厢早上有人发病了!”

伍连德一皱眉头,问怎么回事。

张骁还没答话,远处传来一串吆喝。两个跑掉的防疫工人又跑回来了,一路大喊。跑到跟前,俩人大喘着气,粗闷的声音从口罩底下传出来。一个弯腰直摆手,不吭声;另一个人说:“完了伍大人,隔离车厢那儿,暴动了。”

暴动

拐子赶着马车,带金木和几个警察提前赶到了停放隔离车厢的车站。车站上一片安静,仔细一听,铁轨上传来沉闷的叫嚷声。看守怕再出事,关闭了所有车厢门,在外面挂了锁。

暴动的是四个山东人。领头的是佘四德,另外的三人是他儿子和两个山东老乡。

昨天半夜,七号车厢的看守听见扑通一声响,往车厢里一看,佘四德的老婆倒下了。叫来卫生警察,一量体温,摄氏39度,确定为疑似感染。看守清空了七号车厢,让佘四德和其他人去了个新的空车厢。卫生警察连夜安排了一辆马车,要送佘四德的老婆去疑似病房。

或许,就在等待马车到来的十分钟里,佘四德几个人在新车厢里商量了逃跑计划。几天的隔离生活让这几个山东老乡已经成了“自己人”,他们达成了统一目标:不能等死。

我向拐子的孙子赵平寇仔细问了这事儿,他说,爷爷曾告诉他,佘四德和他的山东老乡,都是闯关东来的,不是垦荒种地,就是放山挖人参。佘四德是从小打猎长大的,“爷爷说,(看守)没看住,也不怪看守——大家都忘了佘四德除了进山打猎,熟悉林子,还干过铁道工人。在铁路上,他比当兵的熟多了。”

大约凌晨两点多,佘四德趁几个看守顾不过来,带着儿子和老乡从新车厢里溜了出来。几个人不知道在哪猫到后半夜,偷偷卸了辆手摇车,沿着铁道往南开出了车站。

铁道往南,经过双城堡[双城堡位于黑龙江省双城市双城镇,当时的满人居住区。1904年修建了火车站,现在这里是京哈线上的三等车站。1911年1月,这里出现了鼠疫患者。]和长春,直通关外。当时铁路交通彻底停运,除了车站,沿途没有把守。佘四德大概早就计划好了,他不但准确选择了通往双城堡的铁道,还带走了佘小叶。

佘小叶关在六号车厢。准备好手摇车后,佘四德钻进车厢底下,沿着铁道爬到六号车厢,抱走了佘小叶。车厢里的人一喊,看守都围过来,他已经拖着佘小叶,又从车厢底下钻了出去。等看守绕过十几节车厢追过去时,只见雪地里两条手摇车轧过的痕迹,人早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