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叹了口气,从怀里摸索了一阵,只掏出了半张干饼。老僧胡须一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半张干饼一分为二,一边和着水,一点点往柳平嘴里塞,一半递给了柳鸣。
“孩子,你也吃一点儿吧……”
柳鸣跪在地上,看了一眼那老僧,只见那老僧嘴唇发白,形容枯槁,一看也是饿了许久。柳鸣知道,这老僧纵使武功再高,终究还是要吃饭的,此刻这老僧只有半张饼,万万是不够三个人分的。这老僧既然肯仗义救人,又愿将仅有的半张饼拿出来,说明这老僧也是个品德过硬的得道高僧。
“也罢,将阿平托与他照看,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老和尚的武功高,倘若再遇上强盗,至少能护阿平周全,总好过跟着我。”
心念至此,柳鸣一咬牙,从地上拾起一把匕首,用布裹好,揣在了怀里,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扶着树,站起身,冲着老僧说道:“大师,我不饿。这饼,您留着。我弟弟就托付给您了,若是他能活下来,烦劳您转告他……二十年后的今天,我在天津卫的南城下等他,三天为限,若是我还没来……就不必再等了……”
柳鸣冲着老僧鞠了一躬,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向远方走去。老僧双手合十,闭目叹道:“阿弥陀佛……”
柳鸣将弟弟托付给了老僧,一路向东,强撑硬耗着不倒,又走了七八里地,行至一处荒丘,此刻正逢月上中天,四下无人,遍地野冢,阴风阵阵,虫鸣啾啾。
“我莫不是,要死在这儿了……”柳鸣手脚一软,栽倒在地,用手一支,靠在了一处坟包上。柳鸣脖子一扭,本想去看看那坟包前面立的石碑上写的什么字,却突然发现这坟包的后面被人掏了好大一个洞,黑黢黢的直通地下。
柳鸣莞尔一笑,摸着坟包前的石碑轻声说道:“老兄啊老兄,你也是个苦命人,这乱世里头,活着难,死了都别想消停,但愿那些个挖坟掘墓的能给你留个全尸……”
说着说着,柳鸣一阵阵脑袋发晕。喘了几口粗气之后,他暗自思忖道:“他娘的,看来贼老天是不让我活下去了。”
想到这儿,柳鸣下意识地往坟包后头那洞口一瞧,自言自语道:“也罢,趁着还能动,自己给自己葬了吧!”
柳鸣咬着牙一鼓劲儿,蹲下身,冲着那石碑拱了拱手,笑着说道:“老兄!借贵宝地……咱俩也做个伴儿。”
说完话,柳鸣一低头,顺着坟后那大洞就往下爬,那盗洞挖得还算宽敞,呈“之”字型往下延伸,盗洞边上还有烧剩下的半截洋蜡。柳鸣掏出随身的火折子,点着了洋蜡。他举着火苗,爬了不出六七米,就钻进了墓室。这墓室呈拱形,用青条石撑起了钉子,方圆约有十几米。当中一口红木棺材被掀翻到了一边,一具早已枯朽的骨架子倒在一边,上面已经风干的寿衣松松垮垮地挂在尸体上,数只小老鼠在尸体的腔子里爬来爬去。
柳鸣举着洋蜡,用火光轰走了老鼠,他轻轻抱起那尸体,把它放进了棺材里。棺材底下,陪葬的东西被搜刮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断成两截的木拐杖。柳鸣拎出那根木拐杖,走到盗洞边上,用拐杖的弯头当铲子,一阵戳刨,将洞口弄塌了半边,又强撑着气力,挪动着棺材盖子,挡在了洞口。
柳鸣拍了拍手上的土,喘了两口气,走到棺材边上,把腿往棺材里一迈,弯腰将那具枯骨往边上挪了一下,倒出个半人宽窄的地方,一缩身,躺了进去。
柳鸣吹灭了洋蜡,在棺材里伸了一个懒腰,轻轻地摘下了腰上带着的傩戏面具。这个面具是他十岁生日那天,老爹亲手做的,柳平哭闹了不知多少次,柳鸣都没有给,而这面具,此时也成了柳鸣对故乡血亲的唯一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