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很艰难的支撑起身子,跌跌撞撞的向着五条悟走去。

没走几步,右腿便完全支撑不住了,齐根断成粉末状,她失去平衡,跌跪在五条悟身前。

她到这里才发现,五条悟的下半边身体几乎消失了,腰际是清晰的齿痕。

贺楼烛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无下限失效,只能依靠最基础的体术和咒力操纵战斗,血肉之躯对上无数特级,受伤了就用反转术式恢复,一次次受伤,又一次次修复,直到咒力耗尽。

……直到生命尽头。

就像她无法忍受五条悟独自死去一样,他好像也只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等到她来。

“伤的好重啊悟。”

贺楼烛喃喃自语。

她的心脏是在左边吗?会不会已经和右半边一起碎掉了?不然怎么会连呼吸都让她觉得无比刺痛?

她几乎喘不过气。

大滴大滴的泪珠不受控的滑落,她想安慰谁一样的笑一下,又好像根本笑不出来。

她握起五条悟的手腕,孤注一掷输入的咒力却仿佛石沉大海,对方那严重的伤势没有任何起色。

她的『逆日神』就和五条悟的反转术式一样,只能作用于自身。

她救不了五条悟。

……她居然救不了,她唯一心爱的人。

贺楼烛意识模糊了起来。

憎恨。

无穷无尽的自我憎恨。

外来的咒力惊醒了陷入昏迷的五条悟。

他极力睁眼,连那雪白的睫羽上都落了血迹,视线里的贺楼烛就也染上了猩红的血色。

贺楼烛。

钟山烛龙,日月神女。

华国的特级咒术师,是与他同位格的存在。

是明明可以和其他国家一样把虚空入侵的责任甩在他身上,却愿意在前线一呆三十年的特级笨蛋。

是会因为那些他自己都不在意的其他国家术师的指责、排挤、恶语相向,在对练中故意下重手揍人,为他出气,维护着他的特级笨蛋。

是无论他怎么任性折腾,提多过分无理的要求,都全盘接收的特级笨蛋。

……是从他身边分走了一半最强二字背负的重压和责任的,笨蛋。

五条悟失去了很多,又在最糟糕的时候遇见了她。

几十年下来,竟被人纵的找回了些年少时的样子。

她就像她身后的国度,温柔,强大,仁爱而包容。

他想让她活下去。

作为最强,他这没能抓住任何东西的双手,在最后总也要护住些什么吧?

五条悟艰难的回握住贺楼烛,那些涌过来的咒力又裹着他的力量返还了回去。

“阿烛。”

他的声音一向低沉好听,从未如此虚弱过。

贺楼烛心中顿时一痛,蓦地清醒过来。

“我在。”

她哽咽着回答。

“别哭啊。”

明明是在安慰人,五条悟的语气却像是在撒娇一样。

反正贺楼烛最吃他这一套。

“可能做不到。”

贺楼烛吸了吸鼻子努力了一下,又立刻放弃,坦诚到可怜的地步。

“……是吗?”五条悟嘶咳着低笑了两声,

“我们两个剩下的咒力,撕开界壁去其他位面,这种事,阿烛是做的到的吧?”

“好好活下去啊,烛。”

贺楼烛被无法言喻的悲恸淹没。

她几乎枯萎的心又开始嘶鸣。

时间逆流,我为什么做不到?

我怎么能做不到!?

巨大的不甘撕扯着她的灵魂。

时间、时间啊!

为什么不肯回应我!?

她本来已经枯萎干涸的咒力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几乎暴动起来。

『你想要什么?』

不知名的、无形无状的声音在问她。

她没有回答。

在这深暗的,连虚空兽都因为争夺根源不再出现的,寂静如同虚无的深处。

好像有什么与她的咒力共振了起来。

她左眼的日之瞳蓦地亮起,什么太过明亮的东西进入她的视野,穿透她的眼睛,刺入她的灵魂。

剧痛几乎将她的身体和思维扯得稀碎,她剧烈的喘息着,左眼模糊了一瞬、一永恒,才终于看清。

‘太阳’向她奔来。

那是一道金色的规则。

它难以描喻,不可名状,神奥而无法被理解。

但是贺楼烛见到它的那一刻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是这个根源覆灭、规则裸露的世界里,是这个正在死去的世界里,最后一条还未崩溃的规则。

是『时间』。

她的灵魂瞬间兴奋地战栗着,贪婪地吞吃起来。

能做到!

如果是现在的她!可以做到!

她又放肆的压榨起了自己的咒力,任由失控的空间之力铺开,狂暴的空间乱流在接近他们时就被时间停滞,无法再迫近分毫。

银色的右眼因为咒力输出突破限制而陷入失明,顺着脸颊淌下血痕,又被金光颤抖着恢复。

不知道多少次,不知道多少次。

贺楼烛伸出手,终于握住了整个宇宙。

『极之番·我换明月』

『世界』被她切割成一个整体。

她用断臂搂起五条悟近乎没有声息的身体。

“这次我会很早到你身边去,会很早的。”

“悟再等等我。”

她哽咽着请求:

“再等等我。”

她攥紧了仅剩的掌心。

世界开始跌落。

凝成流质的时间在她身边疯狂倒退,直到一切都被漆黑的洪流吞没。

在坠入长河前的最后一刻,她低下头,颤抖着亲吻了五条悟。

『日月神道·极之番』

“我转明日。”

她的日瞳金光灼亮,在这最黑、最安静也最孤寂的宇宙深处,是六眼视界中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