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就算永兴帝对我无情无义,我就不信,他敢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的亲妹妹送给蛮夷北国。他就不怕谏官和百姓背后的唾沫星子将他淹死么?

我用力挣开轻罗的手,对着她目光灼灼:“我哥哥来了!”

闪身跳下车时,我听到轻罗无力地说道:“便是……你的哥哥领兵杀了这么多人么?”

他杀的都是魏人,想攻伐我们大齐的魏人,害我沦落异乡的魏人,主上凌ru过我的魏人。

我心中想着,也懒得跟他解释,抬眼看到那一身云过天青色衣袍的俊秀男子驱马奔到跟前,忙跳下车,手脚软得差点摔倒在地。

一旁的齐兵恭敬扶住我时,萧宝溶已经跃下马来,凝眸向我瞧来,一双莹亮的眸子,已经泊了大片泪光。

我的双眼顿时模糊,一头扑到他怀里,“呜呜”地便哭起来,竟连一声“三哥”都叫不出来。

落棋声,初见珍珑局(二)

“阿墨,是三哥来晚了,是三哥不好……”萧宝溶温热的呼吸扑在脖颈间,熟悉的杜蘅清香扑头盖脸,将我紧紧的包围,近一个月来无处着落的慌乱终于消失,稳稳地落在三哥并不十分坚实的臂膀上。

旁边走来一名身材高大神色冷峻的青年武将,向我点一点头,恭敬行礼道:“惠王爷,我们以孤军深入敌境,颇是行险,恐怕不宜久留。”

萧宝溶眼睫一动,微一低头,将那饱盈泪光的眼睛拭过他自己的宽袖,方才扶抱着我,竭力平稳着声音道:“宋将军言之有理,咱们这便撤离。”

那宋将军点头,又问道:“车中这些女子,怎么处理?”

萧宝溶修长的手指缓缓在我脸上一抚,显然是觉出我瘦了一大圈,眼底闪过愤怒,但口吻依然淡淡的:“留一队人马下来,护着咱们齐国的女子回齐境内,其他魏人……一概处决。”

宋将军领命,不过一挥手,身畔大批齐兵已上前,冲入一辆辆马车中,检查车中女子是齐人,还是魏人。

离我最近的,自然是轻罗、连翘二人,眼看她们对着走近的齐兵惊恐满面,瞧我的眼神更是复杂,不知是恨还是怒,我顿时想起她们素日待我的关切来,不论其中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她们并没有对不起我。

“且慢!”心中微一搐动,我忙喝阻齐兵,擦了泪,拉住萧宝溶衣袖。“三哥,女子无罪,这些魏国女子……便算了吧!”

萧宝溶皱了皱眉,低声道:“她们是魏人。”

我凄涩一笑:“三哥,攻伐征战是男人的事,成败功过也是男人的事。为什么最终总要把手无寸铁的女人扯进去?为什么女人不但成了战利品,还成了牺牲品?”

萧宝溶沉默,容颜比往日消瘦了许多,但凝望我的眸子依然温润,怜惜中隐隐透着怒恨。

但我知道那种怒恨并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害我的人,所以我忙收了凄怆,努力像以往那样咧开嘴,给他一个大大的不以为然的笑容。

可萧宝溶见到我这个笑容后立刻转开了脖子,眼中又有淡淡的浮光掠过。

但他终究没落泪,许久再回过头时,居然还了我一个恬和的微笑:“我的阿墨,长大了。”

他挽着我的手,一边带我走向他的马,一边朗声吩咐:“罢了,女人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磨刀的,都放了罢!”

我在魏帝身畔一向显得柔弱,无人知道我会骑马,萧宝溶却深知我的骑术甚至不在他之下,如今见我瘦了些,遂与我同乘了一骑,方便照应。

我坐于萧宝溶身后,抱了他的腰,嗅着熟悉的气息,终于又有了鲜活过来的踏实感觉,回头再看轻罗和连翘时,正站在车辕前,兀自向我凝望。

落棋声,初见珍珑局(三)

冲她们挥挥手,我向她们扬唇一笑,想来必比原来那虚伪的娇柔笑容明亮耀眼许多,她们的神情,居然显得有几分愕然,呆呆立着,看一众骑兵簇拥我们离去。

萧宝溶不曾用心习过武,此次深入魏境救我,自然风险极大,连随在他身畔的近卫都一脸的战战兢兢,他自己看来却镇静宁和,偶尔与领军的宋将军说话,也和寻常与友人交谈般从容。

我悄问萧宝溶:“这宋将军似乎没来过咱们惠王府?”

萧宝溶脸色微微一沉,迅捷又向上弯起柔和的弧度,微笑道:“你也该认识认识了。这位宋琛宋将军,是镇西大将军萧彦手下第一得力的将领。你看这支精骑,同样是萧大将军麾下最英武的勇士,训练有素,久经袭战,才能深入敌境,轻易便将你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