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宁和恬静,多了愉悦缱绻。

我跟着肩舆,一直送到院外的竹林边,目送他的身影消失了,方才无精打采地回了屋,乖乖跟在端木欢颜身畔学琴棋兵法。

——既已下定决心辅佐萧宝溶有所成就,便狠心将以前玩笑打闹的心思全收了,一意要学出点本领来,才能确保我们在这瞬息万变的权力漩涡的中心,立于不败之地。

可惜端木欢颜双目皆盲,无法教我书画,所以我注定不可能有阿顼那样好的书画水准了。

我很庆幸留下了他的那幅海棠图,我可以每天醒来,都可以看到一树葳蕤海棠,像当日那个少年般热烈而单纯地笑着,生机勃勃,满目春光。

纵然相山夏尽秋来,梧叶飘黄,竹林萧索,依旧有一个春天的念想,不屈不挠地盛放在c黄头。

他的那块玉牌,我让小惜用七彩丝线镶入纯白的珍珠,精心穿了极漂亮的缨络,贴身挂在胸前。

我不喜欢上面的猛鹰,看起来总像要伸出利爪来,勾走我胸口一大块的血ròu一般,可我着实喜欢这羊脂玉的质地,温温润润,恍若阿顼柔软的轻吻,时刻荡在心间。

我已失去了他,但不想失去所有美好的回忆。

从夏天,一直到初冬气候颇冷的日子,我始终蜇伏在相山,过着极有规律的隐居生活。

母亲是每天都要探望的,不知为什么,萧宝溶走后的最初几日,我前去探望她时,她似乎有点不自在,旁敲侧击地问了我不少萧宝溶临行时的言行,后来才丢开了,依旧每日和我闲话几句,再叫人好好将我送回别院去。

我想起吴皇后诬蔑她和萧宝溶的话语,心里也有点纳闷了。

转而一想,萧宝溶素性风流,是美人都喜欢留在身畔,乃至惠王府姬妾如云,天下皆知。母亲年轻时那般地倾城国色,被他放在心上,也是意料中事。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风流而不下流,绝不至对母亲无礼,我何必计较这种小事?

遂也不放在心上,依旧每隔三五日,便亲写一封书信,向萧宝溶报个平安,顺带问他京中情形。

萧宝溶也不瞒我,每次回信都比我给他的信长很多,从大臣间的争权夺利,到各处的兵防调动、齐魏间数次不大不小的交锋,都一一告诉了我,让我有不解的,多向端木欢颜请教。

从信中可以看出,萧宝溶依旧和萧彦处于胶着状态,二人各掌握朝中部分权力,大约因了我的缘故,从最初的联手对敌,渐转为后期的面和心不和。

从中得利的,是权位渐被架空的齐永兴帝。入冬以后,他已多次在一方面前表示对另一方的不满,分明有意引得二人自相残杀,好摆脱目前尾大不掉的局面。

风云变,夜起龙虎争(二)

但萧宝溶处世机敏玲珑,萧彦老谋深算,都没上他的当,明争暗斗各自拉拢重臣不假,却从不曾明着向对方动手。

萧宝溶每一两个月便会亲身上山来看我一次。他再不是原来的逍遥王爷,国事繁缛,政敌环伺,故而来去很是匆匆,不过看看我过得是否习惯,下人是否尽心,当天便会离开。每次临行前,他都不忘嘱咐我,万万不可离了相山。

萧彦一定不曾放弃过我,萧宝溶每次来看我后,都会将随身的亲兵留下一部分,乃至相山周围的布兵也越来越多,从最初的百余守卫,渐渐增至入冬后的千余,并且不再掩藏踪迹,半山腰的军帐大营绵连了一大片。

他这样防备,萧彦也不是傻瓜,自然看得出萧宝溶一心想毁诺了。

我却不知,我怎会有这样的价值,引得萧彦这般念念不忘。

细想起来,萧宝溶将我许给他时,我正在魏营之中,根本不曾和他见过面,他连我美丑都不知,怎肯就为我而发兵了?

便是后来在宫中见到我,我的容貌,也不致就多么的倾城国色或勾魂夺魄,若是留心找时,未必找不出几个比我更出色的美人来,为什么苦苦抓住我不放?真是奇怪之极。

闲时和母亲谈起这事时,母亲却沉默了很久,然后只道:“听你三哥安排就对了,你嫁给萧彦……这是不可能的事。这人疯魔了心了,动这样的念头,也不想想你才多大!”

我已经再不敢有皇家公主自以为是的高贵,冷笑道:“他怎不敢动这念头?国事沦落至此,大皇兄还有兴致命人选那些十五六的良家少女入宫侍驾呢,父皇驾崩时五十三岁,那些侍过寝的才人宝林,多有十几二十出头的吧?如今萧彦才过四旬,又手掌重权,说不准就是想娶个年轻公主回去显显他的威风。”

我一边说着,一边心底合计,父亲明帝的女儿,就数我最年幼,几个皇姐都已嫁了人,他想娶个公主,也只能揪着我不放了。倒是大皇兄膝下还有几名公主,又太过幼小了些,何况萧彦未必甘心认比他年轻不少的永兴帝为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