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师傅捆扎好了,箱子落锁盖好,他就转身给哑巴几个嘴巴子。可怜哑巴这张小白脸,前头的肿刚刚消掉,脸蛋还没瘦半天,又胖了。
苏致远自己亲自拎着皮箱,小四拎着包裹,粗壮矮胖的小虎压着瘦精精的哑巴,一行四人在小孩子们殷切的目光下,坐着黄包车去车站。
小四和小虎是头一次出省城,头一次坐火车,看啥都新鲜。小孩子运气很好,头一次就有干净宽敞的包厢可以坐,不必跟乌七八糟的人挤三等车厢。
苏致远心里却并不希望和其他人共用这一只包厢,因为舍不得让这些没见识的半大孩子看到他的宝贝师傅。师傅说他逃票,他确实逃了她一张票。但一只包厢的费用远大于五张坐票,所以他还是亏了。若没有她,哪里要什么包厢。都是男人,坐票足矣。
他是个节约惯了的人,一分一毫都来之不易。平生最大的挥霍都花在师傅身上,而这半个多月,他是挥霍大了,肉痛的很。现在开春了,到了赚钱的时候,他葛朗台的本性就暴露出来。
进了包厢,他把两个孩子赶到上铺,自己占了一个下铺,把皮箱放在另一个下铺上。
哑巴以为他这就是要放师傅出来,哪知他迟迟不动,就冒着再被揍一顿的风险指着箱子呀呀乱叫。
这一回苏致远自己不动手,一个眼风。上铺的小虎就跳下来,把哑巴揍的蹲下抱头。
开了春,来来往往的人就多起来。车站里闹哄哄一片,火车鸣笛一声,刺破乱哄哄的清晨,轰隆轰隆的慢慢开动。
他躺在下铺翘着脚想生意经。上铺小四和小虎在聊天,起先是怕吵到他,声音还不大。慢慢的越讲越有劲,又见他不声不响,就放开了喉咙。
小孩子没见过世面,说出来的话都让人啼笑皆非,一股子傻帽气。
然而这傻帽气别有一种亲切感,因为想当初他比他们还傻帽,在师傅跟前闹了多少笑话。哪里能跟一出生就是小少爷的老六比,人家看见冰淇淋就知道那是冷的,哪里跟他似的还以为冒着气的都是热的。
哑巴坐在对面的下铺,管家狗似的守着皮箱。他是师傅的狗,可惜现在是丧家之犬,可怜兮兮的。
两个孩子的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哑巴头上,都是十四五半大的年纪,似懂非懂。哑巴当师傅的狗不知多少年,然而身上脱不去的兔子味。这种西洋镜,越发弄得这些大孩子们心痒痒,要作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