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塑胶花洒喷出灼热的水汽,把陆宇宁从头到脚的疲惫都冲走了,小小的、只有方寸的浴室里水声轰隆,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所有喧嚣。
陆宇宁感觉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做回了自己,不用时刻展露和善的微笑,从头到脚都武装成知书达礼的优秀模范生样子。
水雾弥漫的镜子里,是一张漠然的年轻脸庞,比起三年前稍显圆润的少年模样,多了几分棱角分明的锐利,黑白分明的眼中只剩下空旷的荒芜。
小时候所有大人都夸他长得喜气,圆圆的大眼睛,圆圆的下巴,是有福的长相,让人看了就心生喜欢,与如今这般冰冷的样子全然不同。
童真的时代早已结束,如同一朵鲜妍的花,终将变为果实坠入尘埃,但过早凋零的花蕾还未肆意张扬地开放过,就要挣扎着在泥土里吸取每一点养分,支撑自己生根发芽,在弱肉强食的森林里长出自己撷光采露的枝丫。
所以他在脆弱的真实外披上了一层刀枪不入的铁甲,不管是陆尔然不堪入耳的咒骂,还是拮据生活中无处安放的一堆账单,都刺不穿陆宇宁赖以为生的坚强。
他要好好地活下去,像他答应母亲的那样。
无论是直白的冷眼还是令人发臊的困窘,他都能忍受下去。
只是,每当漆黑的夜晚独自躺在床上,每当寸缕不挂地站在镜子前审视自己,他总要怀念起那些无忧岁月中气味芬芳诱惑的青葱面庞。
年少时的情动就像一场醉酒后的深梦,朦胧美好醒来后却失意怅然,回忆平添了几分温柔,连夕阳都缱绻,如幻似真令你怀疑微雨中撑伞的那个人是否真的迎面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