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游弋笑了,“谢老李叔。”
老乡老李头从头到脚都很朴素,但人家可是个实打实的老板,跟朋友合伙承包着一片林场,躲在这世外桃源修身养性,日子过得轻松惬意。
说起来,两人也算忘年交。那年老李头与妻子结婚二十周年,想送一套首饰又不想用那没什么特色的天鹅绒盒子,于是就想到找个木雕师做一套首饰盒。
老李头选了最好的木料,找了好几个熟悉的木雕师,做出来的东西他却都不满意。辗转通过朋友联系到个半大小子,听说这小子有点儿才气,就死马当活马医地让他试试。
那年游弋刚上大学。霍域走了,他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泡在自己的小作坊里玩儿木头。那段时间他雕了很多东西却从未示人,唯一见了光的就是老李头送给妻子的那套首饰盒。
从那以后,老李头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亲自寄出一批木头给他的小恩人游弋,今年已是第四个年头。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逃走的时候游弋随便买了张票,到了小县城才想起来老李头的地址,干脆不请自来地跑来看看这位忘年交。
得亏是忘年交,老李头并不计较他的突然造访。这会儿老李头侧身挡了挡夜风,点上一支烟,笑吟吟地说:“你小子真是20出头啊,我还以为你们唬我的。”
游弋一笑,从兜里掏出身份证扔到面前的桌上点了点:“您好好看看,我过几个月才23,正经大好青年呢。”
老李头哈哈大笑起来:“大好青年怎么跑我这深山老林来了?你要连身份证都没带我得以为你犯了什么事儿。”
“嘿,亏您想得出来”,游弋笑道,“您见过哪个通缉犯长我这样啊?”
“那倒是,那倒是”,老李头比了个大拇指,“你一看就是个小艺术家,就是别张嘴,一张嘴说话那身范儿就泄了。人艺术家都是高深莫测那个范儿,讲话得惜字如金。”
高深莫测?惜字如金?游弋又笑了,心想那不是霍域吗?
今天他可真是魔怔了,脑子里除了霍域还是霍域。
霍域不光搅得他一整天心神不宁还要烦得他大晚上辗转反侧。
当晚,他躺在老李头家的木板床上久久不能入眠。这床对他来说有点儿硬,枕头也睡不惯。月光好没眼色,大咧咧闯进来照到床边,斑驳一片。霍域也好没眼色,夜深了还在他脑子里荡秋千,吱吱悠悠地晃啊晃,怎么都不肯停。
没法儿睡。游弋干脆起了身,悄悄摸出了院子。
这儿没有城市里的光污染,天黑得浓稠。院前就是林场,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哗哗作响。
游弋打小就胆儿肥,面对这恐怖片一样的树林一点儿没害怕,点开手电筒借着点儿光,三两下就摸上了树。看不到光的长夜里,他蜷着一条腿坐在树杈上,另一条腿悬在半空晃来晃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是谷壮壮。他嫌这小子烦又按捺不住地想知道霍域的情况,犹豫一瞬还是接了。
电话刚放到耳边,谷壮壮咯咯咯咯的笑声就传过来,跟公鸡打鸣卡带了一样。游弋把电话拿远了一些,等他先笑完。
然而拿远了也没什么用,林场太安静了,谷壮壮浑厚的笑声在这片林子里回荡又回荡,就像全世界都在嘲笑他怂似的。
游弋悄悄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自己今天这事儿干得挺丢人,可是怎么办呢?除了跑他想不出任何别的办法。
等谷壮壮终于笑完,他才把电话重新放到耳边,心平气和地问:“大聚会散伙了?”
“你别说那些没用的”,谷壮壮迫不及待打断他,“我跟你说我域哥可放话了,明天立马启程,要去把你丫抓回来,你完了游弋哈哈哈哈……”
游弋吓了一跳,身子一歪差点儿没从树上摔下去,赶紧问:“他知道我在哪儿?”
“你傻了吧孩子?”谷壮壮扬着声音说,“我域哥那个脑子找个你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我早跟你说别跑你不听。”
游弋想了想,谷壮壮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霍域想找他确实有的是办法,但他现在在深山老林,还是搭车来的,霍域就是再神通广大顶多也就只能找到县城。
于是他嗤笑一声,转而问:“他找我干吗?”
“还能干吗?找你丫算总账呗。”
算总账。游弋咂摸了这三个字几秒,苦笑一声,他们之间的账哪儿还能算得清呢?他靠在树干上闭了闭眼,沉默了一会儿说:“壮壮,咱俩二十多年的交情,这回帮我一把吧。别让他找我,过段时间我想清楚了自己回去。”
他的声音被夜风裹挟,带着厚重的疲惫,谷壮壮总算不笑了,顿了顿问:“游弋,你也该跟我交个底了吧?你俩到底怎么回事?我域哥怎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