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元怿看着跪在面前的安襄,良久方才道:“你和元慎才是同胞的兄妹,为何却只为元恪求情?”

安襄闭了闭眼,努力将眼泪忍回,抬起头:“若我为元慎求情,你可会放他一条生路?”

元怿不语,先不说元慎同她的关系,但说其人,即为郎延拓嫡长子又是属意的太子人选,若放过他,定是后患无穷,郎元慎可不是个肯屈居人下老实安分的主。

“四姐从前,可不会这样同我说话。”

“君臣有别,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即为臣子,当忠心于皇上。”有泪从她脸上滑落,“我是如此,元恪亦是如此,我想元慎也会认命。”她俯身叩首:“求皇上将他们废黜贬为庶人,发落去沉塘坞也好,边关也罢,只求能留他们一条性命。”

元怿抬起头望向天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终于回到了这里,将曾经的仇人打杀殆尽,可是为什么她现在的心里竟没有一丝畅快?

“泰王的家眷,我从沉塘坞接回来了。伯母病逝,六姐还活着,可已然形销骨立不成模样,还撑着一口气就是因着要抚养元怀的遗女。这么多年我听闻你也私下派人照拂过一二,空了的时候就去看看她们吧,六姐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了。”

元怿喟然轻叹,没再多言,而是转身离开了春晖堂,独留安襄跪坐在院中,默默流泪……

郎延拓已死,他族中子弟的处置很快便下来。郎元慎多有参与其父谋逆之举,且平日行为更不检点,张狂无状无视法度,赐斩立决,其长子启旻一同处死,剩下家眷男丁成年者皆赐死,女眷则贬为庶民发配沉塘坞。至于元恪……

从春晖堂回来后,元怿便去了内府诏狱见了元恪。彼时的元恪除下蟒袍,散着头发,独自坐在牢中,边上放着散着霉味的馒头。

元怿看着那馒头皱起眉,脱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沈姐姐?”这话在她心里堵了这么久,她本不准备再问元恪,而是直接让他为沈冰儿偿命。

“人都已经死了,还问为什么,又有何意义。”元恪声音沉沉,如同他的人一般消极落寞,仿佛这世间再没什么可留恋一般。

“是啊,我该直接让你偿命,你们全家都该抵命。”

听闻此,元恪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回过头,这才看到元怿如今的模样。龙袍加身,冠冕周正,终于,她还是做到了。

“你答应过我,放过我的家人。”

“郎延拓赶尽杀绝时,可有想到放过我们?我当年亲眼看见我阿姐死在我面前,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没有当着郎延拓的面,一个一个杀掉你们,已经是我的仁慈。”

她曾经无数次想过这般,当着郎延拓的面,将他的至亲至爱一个个斩杀折磨殆尽。最痛苦的那段时间,仿佛只有复仇才能平息她心中的恶念恨意。直到阮舒月的出现。如果没有阮舒月,没有她安抚自己被仇恨填满的岁月,今天站在乾阳宫里的郎元怿,定是一个双手染血的残虐暴君。

“五姐……”元恪闭上眼睛,喃喃出声,“终是我们对不住你。”

“我阿姐的坟,为何只有衣冠冢?”

“父皇没有想要杀五姐,五姐的死是个意外,后来他们担心父皇怪罪,将五姐抬到义庄,我去找时……”

“你去找时怎样?”

元恪动了动喉咙,颤声道:“我去找时,她已经被填埋。”

“那尸首呢?填埋也要有尸首,尸首去哪了?”

“我去的时候,晚了一步,五姐被填埋的地方已然被刨开,他们没有用棺木下葬,而是草席,那处荒山……”

元怿一把揪住元恪的衣领,一双眼睛瞪地通红,从元恪的神情中,她便知道,那不会是一个好的答案。

“所以我阿姐,到底怎么了?”

元恪垂下头,“荒山多有野兽野狗出没,我,我找了好久,但是……”他说不下去了,元怿抓住他衣领的手渐渐渗出血。荒山多野狗,她的阿姐,最后竟然是如此下场……

元怿重重一推,将元恪推倒在地上,她大口喘着气,转身欲要离开。身后,元恪带着哭腔的声音高喊:“元怿!启旦还小,他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放他做个平凡的人吧,我求你。”

“我阿姐,尸骨无存,我现在只恨不能讲郎延拓开棺鞭尸,千刀万剐!将你们全家斩杀殆尽!”

诏狱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元怿已然听不见,她从狱中出来,外间的阳光晃的她一阵眼晕。

“拟旨,郎元恪,犯上作乱党同伐异罪不容诛,赐死,族中子弟,皆赐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