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绕着操场走,速度不快,陈浔风话也说得慢:“下周考完试就组班,所以你现在在做选择,选到底是走竞赛还是走正常高考。”
“竞赛很难很苦,但你喜欢。”听见这句话,周霭的脚步微停。
陈浔风带着周霭继续往前走,并给出理由:“不然,你不会在愿意这上面花时间,”这句话落,陈浔风自己也停了停,然后他才继续说:“你初中就在走物理竞赛,初三的时候,你已经拿到了高校夏令营的入营资格,因为这件事,你都错过了正常中考。”
陈浔风看着周霭说:“初三的时候,你就已经做过一次选择。”
但初三那年的最后结果是周霭什么都没得到,他只有通知入营的那个光秃秃的邀请函,其余什么都没得到,那个暑假甚至初中那两年他都打了水漂,最后就像周锐诚所说的,还要花钱来给他买高中的入学名额。
陈浔风知道他入营,就必然也知道他什么成绩都没做出来。
不止如此,陈浔风还很敏感,所以他轻易就将之前的事情也联系起来:“去年这个时候,你出去考试,那时你的情绪不好。”那次考试毫不重要,但周霭也没拿得到任何成绩,甚至连最简单的初赛入围,他都没有过线。
他们又走到操场的西北角,陈浔风直接转向,将周霭重新带进那几棵黄桷兰下,摸着黑,陈浔风找了块高些的花坛边,他提了提裤脚随便就坐下,然后将周霭拉坐到自己腿上:“这儿很多泥,来,我抱。”
周霭慢慢屈肘围住了陈浔风的肩颈,陈浔风的一只手臂稳稳揽着他的后背,另只手搁在周霭膝盖上,他的手指在周霭膝头轻点,他说:“这中间有原因,但我自己没找到。”
周霭的眼睛在黑暗中无声的眨了眨。
陈浔风再出口的话里已经没有疑问了,他以肯定的陈述语气说:“马上又要出去考试,这次比去年的考试重要,这次考试还关系着你之后两年甚至很多年的选择…要么彻底就去走竞赛了,要么正常高考,以后再也不碰。”
陈浔风在黯淡光影里找到周霭的眼睛:“但是,为什么?”
陈浔风定定的看着周霭,他的喉结微动,话说到这个程度,周霭肯定已经听明白了,两个人之间门已经把问题说开了,他可以不用再去做多余的解释,但他想知道,他想知道原因,所以他还是没有停歇的慢慢引导着问:“为什么你现在会做不出来选择?为什么你碰到这件事情就会不开心?为什么…你去年去考试不想拿成绩,今年却又没有放弃?”
周霭的手向下,滑到陈浔风的心脏处停下,隔着层衣服,他安静的以手掌感受陈浔风心脏的跳动频率,他轻易就可以默数出来,陈浔风的心跳比正常时的速度快。
最开始陈浔风说自己猜一猜,然后他几句话说下去,就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全部扯出来了,这其实是周霭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这就是陈浔风,两个人之间,陈浔风给他自由、给他空间、给他隐瞒的权力,陈浔风很多事情都依着他,但陈浔风也固执,这是他的天性所在,他不知道的事他一定要知道,周霭瞒了他的他也全部都要知道。
像是两个人分开的那六年,陈浔风从来没问过周霭是怎么过得,但他用其他方法都知道的差不多了,而现在他在问的,就是他目前还不知道的。
周霭不想说的,刚好是陈浔风想知道的。
周霭轻轻的呼吸着,然后他摁亮手机的屏幕,他在备忘录里打字给陈浔风看:先回宿舍。
住宿的高中生并没有肆意浪费时间门的资本,到了时间门点,宿舍楼的大门会关、宿舍的水电会停,他们回去晚了,可能连进宿舍的大楼都难。
陈浔风垂着眼睛看着他,慢慢松了手说:“好。”
晚上陈浔风照旧是全宿舍最后那个洗澡的人,洗到后半段,水都已经变冷了,洗完后他推开门,却看见微低着头坐在阳台上的周霭。
视野所及,前后几栋学生宿舍的大楼全部都已经熄灯了,天上的月亮格外圆,月光洒在周霭身上,将他的脸都照得有些清晰了。
周霭的头发半干,正在看手里的平板,听见声音他抬头看过来,然后他抬手递给陈浔风一条稍大的毛巾,阳台的门是关着的,周霭的身边还有张空椅子,陈浔风走过去自然而然的坐在周霭旁边。
周围环境安静,宿舍里面室友大概已经在睡觉了,两个人很默契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陈浔风摸了摸周霭湿润的头发,然后准备用干毛巾给他擦,但是周霭却抬手拦住了他的动作,周霭对陈浔风轻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今天晚上阳台没风,将近半夜了,空气里仍旧残存白天的暑热,陈浔风抬手从旁边摸了张硬纸壳,摇着手给两个人扇风。
周霭关了平板上正在看的书,点开了备忘录的页面,但他这次点开的备忘录页面上已经有几段文字,是刚刚陈浔风在洗澡时他写的。
他的手指捏在平板光滑的边缘上,只顿了很短的半秒,然后他将平板递给了陈浔风。
比起陈浔风大费周章的从别人那里知道,比起那种被迫的揭露,周霭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去讲。
从高中入学以来,面对1班学生的各种态度和针对,周霭都是漠然以待,很多人说他麻木,其实只是因为周霭是真的觉得不痛不痒,这些对他来说并不能算什么,毕竟早在他读初中的时候,他面临过更恶劣的环境,而那时,还有他的班主任的参与。
读小学最初的那几年,他身边有陈浔风,两个人分开后,他又因为身体原因频繁休学,所以他在学校里待的时间并不长,并且小学生都算是幼稚的,他们的伤害和好奇都单薄,其实并没能对周霭造成什么确切的伤害。
周霭开始自己的正常学校生活是在初中,但也就是在初中,他面临了近三年的只针对他的大型孤立和霸凌,而其中的领导者,并不是什么调皮的男女同学,而是初中生在学校里的“天”周霭的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