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皇都 风为马 2759 字 2023-10-29

两人对视一眼,温道:“先回府衙吧。”

商闻柳扶正了纱帽,走在前面。温又看着那双手,骨节到甲盖都匀称得恰到好处,指甲不像其他士夫那样留长以示矜贵,而是剪得很干净,利落得令人舒坦。

实在是很适合拿笔的一双手。

府衙里大小官员已经陆续到齐了。冉槊不在,是副将富戍廷在这里主持,一见他们回来,富戍廷立刻迎上来,和冉槊那种匪气冲天的的欠揍模样不同的是,这位副将非常随和,看起来像一个文人。

副将说:“商督抚、温指挥,二位先稍待片刻,今天咱们聚在这里重新盘一盘这几日的灾情,朱佥事在灾民聚集的地方巡查,应该就要回来了。”

他话音才落,外头乒铃乓啷一阵骚动:

“刁民!刁民!”

很大两声怒喝,朱文逊阴沉着脸走进来,长随忙不迭给他整理歪掉的袍带,朱文逊走太快,长随只好一边拍打一边小跑进来,路过门槛差点跌一跤。“朱佥事,您当心脚下!”长随心中叫苦不迭。

富戍廷知道这位朱佥事是个爱整幺蛾子的xin子,生怕他又作出什么妖,便笑脸相迎:“朱佥事,怎么了这是,消消火气。”

边说边取了凉茶,递到跟前。

朱文逊是从四品,富戍廷这样做是很纡尊降贵的举动,没成想朱文逊一怒就把规矩忘了个干净,当堂发飙,接了茶又掷臂甩了出去,把茶盏砸了个稀碎。

第73章 商议

众人纷纷站起来打圆场:“哎唷,怎么了怎么了!动这么大肝火!”说完就把两人拉开,又是拍背又是捏肩的。

富戍廷倒也没生气,早就预料到朱文逊要闹这么一出似的,拂了拂粘在下裳的茶梗,叫来个长随把地上拾掇干净,站到一边,听先前跟进来那个长随小声说:“被人指着鼻子骂了。”

朱文逊一ko气发泄出来,脸色好了许多,起来对富戍廷一揖:“对不住。”

“哪儿的话,朱佥事保重身体才是。”

朱文逊气也消了,坐在堂上把方才遇到的事情对众人讲出来。

官府辟出一条街道加盖了茅棚,给那些失去房屋的灾民临时居住,朱文逊巡视到那里,突然冒出来个妇人,打落了官帽扯歪了领ko,她身后跟着一群鸡仔似的稚童,哭哭嚷嚷扑上来要找他讨说法。

朱文逊才受了灾民感恩戴德的跪拜,正是飘飘然呢,遣散了守卫的兵丁以示亲民,结果突然闯进来这么一帮妇孺令他措手不及。妇人粗服乱头,那些孩子更是像从泥浆里捞出来似的,小脏手上来就抓朱文逊的官袍。

妇人声泪俱下地质问:“你把我丈夫怎么了!为何不让探监!”这一下好了,灾民想起那个捕风捉影的谣言,渐渐向这边聚拢,帮腔的帮腔,瞧稀奇的瞧稀奇,全忘了刚才还叫他青天大老爷。孩子们更是叽叽喳喳猴子一般上蹿下跳,讲的也不是什么好词儿,鼻涕眼泪糊了朱文逊一身。朱文逊哪里遇过这种境地,魂魄快要被闹得出窍。在外头守着的兵丁察觉到不对劲匆匆来迟,这才将朱佥事解救出来。

牢里关押的那些人确实是个问题,灾年难做人,朱文逊没把这些灾民真正的当人看,他满脸的晦气,满腹斯文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一叠声恨恨地说着“寡廉鲜耻”。

南关民风彪悍,早前也不是没出过当街打伤官员的事情,这几年有所好转,富戍廷听冉槊说过朱佥事对乱民的处理,心说被骂几句还算好的。看看病cuang上躺的那二位,才是真倒了八辈子霉。

“现在正是沧海横流的时候,民心动乱在所难免,朱佥事受罪了。”富戍廷说了些恭维之辞,“依我看,这些个乱民还要费一番功夫劝抚,免得再生事端。”

朱文逊愤然摇着扇子:“他们是不吃点苦头不罢休。”

“消消气,为这事生气不值当。”

“我不是气!是怕这样的乱民越来越多!咱们拢共几张嘴?冉镇守派人在外头说了那么些天,累死累活屁用没有。”朱文逊一说起这个,又开始上火,扇子摇得哗哗响。富戍廷听了这番话,对他的印象有所缓和:“这倒是个麻烦。”

“这年头百姓比咱当官儿娇贵啦,碰也碰不得!瞪他一眼就到处胡咧咧说狗官要绝他的命!”朱文逊前头还有点儿道理,后面越说越离谱,公事堂全是他发牢骚的声音。

朱文逊入仕前是个酸儒,成天迂兮兮地到处嘴人家家长里短,中举当了官也停不下一张傲世轻物的嘴。

读书读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一种能耐。

富戍廷听他讲话听得两耳发麻,逮着空档把话题塞给商闻柳:“督抚觉得如何?”

督抚从京师来,金碧辉煌的“代天巡视”四个字足够把朱文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门给拉上。商闻柳只是听,没想到富戍廷突然来这么一句。眼下乱民的问题是刻不容缓,听了这么久,他心里确实也有对策。

虽然挂着督抚的头衔,商闻柳还是不习惯自称“本官”,便以“我”自称,他站起来,对在座的抱拳,而后温言道:“我听说朱佥事日日都要去放粮棚附近巡视,实在是自愧弗如。朱佥事的赈济筹划是没有问题的,方才大家也在商讨,现在最首要的是解决乱民的问题。”

“府台的各位日夜驱驰,但南关也是数万人的城池,其中还有辖县,县之下更有村里。佥事连日奔波,力图体察灾情,却难免力有不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