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暗无天日,犯人是数不出时辰的。秦翌等到牢门前摆的羹汤完全凉下来,牢房里的硕鼠再一次出来觅食,它们完全不惧人,呲着长牙,把那些吃的拖回鼠窝。
这时候,尽头处的门再一次打开了,白亮亮的光涌进来,只照亮了前面一小片地方。扑进来的风撩得烛火闪动,脚步声有些杂,在夹壁两侧回响,秦翌微微抬起眼睛。
这声音,秦翌在这几天里听了无数次,是那看管的狱吏又来了。
“秦少爷,还真给你说着了,有人来见你,”狱吏探出半张脸,瞧了眼地上摆的汤水,还是一ko没动,“饭食都凉了,小的来收拾,一会儿去给您做份新的。”
秦翌孤零零的影子倚在里头,半天才吭一声:“不是我爹,就不见。”
狱吏收拾碗筷的动作停下来,道:“哎,我说你,真不见?好赖算条出路呢。”
“......不见。”
狱吏作势要走,临到了还回了下头:“那我可走了?”
里面的脚镣晃了下,声音有几分傲气:“把人带进来。”
来的是谁,狱吏没说,秦翌坐端正了,模模糊糊听见狱吏讨好地喊了一声“大人”,接着摇晃的人影缓缓地站在牢门前。
秦翌先是瞟了一眼,但那烛火太暗,没看清,等到他突然意识到来人是谁的时候,自己已经抬脚奔至牢门边,锁链撞得直响:“兰”
惊诧的声音倏地一低,秦翌双手扣住木柱,说:“是......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狱吏低着头开了锁,把碗筷收拢后,带了出去。
商闻柳等在外面,看着走道尽头的白光消失,才转身走进牢房,安抚一般地握着秦翌的手腕:“你不要急。”
“是我爹?不会。”秦翌哪里听得进,胡乱地猜测:“是不是秀棠请你来找我的?”
商闻柳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秦翌的样子,心里明白只有秦阁老和温这两个关系能让他安定下来。他确实需要一个立刻让秦翌信任的理由,鬼使神差地,他听见自己说:“是。”
秦翌哽咽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吞下去,开ko时说的却是:“你回去吧,你帮不了我!”他一下蹲在地上,“你回去,别让温插手此事了。”
秦翌自己不说,但商闻柳听得出来,他这样撇关系,是不想把温给拖累了。
他逼近几寸,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既然姓秦,那就天生注定了身上的担子重过旁人。秦阁老不来,是因为他不能来,但是我可以,han章,我是来帮你的。”
秦翌像是听懂了,窝囊地坐在那个铺了厚絮的cuang窝窝里,无措地绞着指头。
这算是妥协了,商闻柳矮下身,肃声道:“时间紧迫,接下来我问你的话,你要如实告诉我。”
“你问吧,凡是我知道的,一定说。”秦翌道。
商闻柳省去了那些客套,问道:“签下那份借据的前后几日,你都见了哪些人?”
秦翌愣了下,那份商队的借据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他现在细细回想,那份所谓的借据,恐怕就是穆兰妲的弟弟哄他签下的。
可这债户变成了无故死去的商队,其中定然有蹊跷。怎奈他自个儿也是糊里糊涂的,当初认下这份借据,也是怕因为自己一句话,把穆兰妲的亲弟给害了
要是因此让穆兰妲恨上自己,他恐怕要后悔一辈子。然而秦翌此时已经开始后悔,不该那样冲动地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所以堂审的时候他不说话,是怕自己再说错了什么,招来别的祸事。
秦翌迟疑地报出了穆兰妲那间铺子的名字,“就是那天,我签了份借据。那个人应该是从赌场出来的,说什么还赌债,我一时心软,就借了他。”
商闻柳重复道:“你和他素不相识,一时心软?”
秦翌嚅嗫着:“不,他和穆兰妲认识,但这件事,从始至终都和穆兰妲无关,是我自己大意,才让人钻了空子。”
秦翌越是这么说,商闻柳反而越起怀疑。但看样子从秦翌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他打通门路浪费不少时间,再久待便要引起左澹他们的怀疑,必须尽快赶回去。
心下打定主意,商闻柳站起来,道:“我大致有些眉目了,若有什么需要,你对今日那个人说,我会想办法帮你。时候不早了,我该”
“等等!”秦翌拦住他,瞪着眼,“还有件事!那支商队,我根本不认识这些人,又谈何杀他们!”
应该是被吓着了,商闻柳不自觉退了一步,说:“那些人并非你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