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明心道这恐怕是敷衍之词,不过他自诩是个一心为私的人,有些事不必说出ko徒惹麻烦。
商闻柳确实存了别的心思,漕运之事向来是由户部料理,户部是谁的天下,不会有人不知,这一场碰撞是在所难免。要怎么选,他想得很清楚。
外面这时有人过来,元景明起身拱手:“商郎中,下官告辞。”
出门时元景明一言未发,来的那几人也并未把他当个角色。他们从码头回来,带了不少沿岸船家和民夫的证词,正是难当暑热的时候,几人全抢着离冰盆近的位置不肯让。
此后照例是一番关于案情的商讨,前面武释一死,朔边营军粮不翼而飞之事就被捅了出来。照江抚的说法,他是在码头捉到武释与人磋商,便大义灭亲抓了人。只是审问无果,武释反被内应给灭ko,如今那内应逋逃在外,江抚发了文书正在捉拿。
潜逃的内应倒是小事,这边粮草失踪,天子震怒,委任刑部总领此案。用人之际,刑部推出来一个刚上任郎中的商闻柳。刑部尚书为官多年,滑得不行,怎会看不出今上的用意,这案子于是顺水推舟交到了商闻柳手上。
这下谁都看出商闻柳的炽手可热了,这桩案子若是交代好了,那真正就是一步登天的青云梯,近十年就出了这么一个好运气的。知情之人骂孔照是泥鳅成精,一道令下去,于皇帝他是效上有道,于下属他有保举之劳,即便是最后没查出来,棍子也落不到他头上,两边不赔的买卖。
骂归骂,案子本身也有难度,眼下各方都在盯着风向,做好两边倒的准备。
下午刑部下了衙,商闻柳还没走,虽负有千钧,但他本人倒是波澜不惊,处理了会儿旧档,元景明又来了。
“知道你还没走,”元景明进了屋,捡了块残冰在手里搓着水,“轸庸元年的旧档,刑部倒是有几份记载清楚的,都在这了。”
他往官袍上揩干净水,从怀里摸出一份厚重的卷册:“就是这个,临宛河码头一件伤人案。拖到了第二年才判。”
“码头伤人算在小案里,怎么归档刑部了?”
元景明道:“你看就是了。”
册子不算厚,记载也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不过是两个码头干活的壮丁因小事生了ko角。商闻柳翻到人证证词时,被那几个人名吸引了注意:“这是......郑”
元景明:“唔,这里面出现了两个人,郑阁老,和当年的那个徐将军。不过他们也是无辜受波及,那一天似乎是刚好经过,才被卷进这案子里去。”
“他们怎会认识?”不管是身世还是后来的际遇,他们都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路人。
“孤陋寡闻了吧,正好我家里人死得早,只能来这里傍亲戚的屋檐,听到的坊间传闻也多。”元景明不知从哪沾来一身灰,拿过册子往椅子上一坐,很有几分无赖模样,“在京里待得久的都知道,郑徐两家曾是世交。”
“郑家两代都是武将,和姓徐的一家子熟悉的很。往前追溯,郑家老太爷当年就是兼领兵部的将帅,他有三个儿子,两个死在战场上,白发送了黑发。”元景明的目光顺着那些古旧的笔迹,一直望向无尽的天穹。他似乎有些感慨,但并没有因此抒发些怀古伤今的酸论,接着说道:“郑阁老并未从军,所以到了他这一代,郑家只剩他一个人。”
千古英雄尽黄土,今人只有回望唏嘘的份。
“徐家阿郎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小将,他头一回领兵是在先皇改元之前,那算不得大仗,只不过是些被打退的游兵散勇,可那时他才十四,先皇说他一人可敌一支骁勇之师,将来定是要封将军的......”
这便是他那将军戏称的来历。
商闻柳沉吟片刻,道:“可惜了。”
“那这卷宗还要不要,”元景明信手翻开纸页,“小案子,没什么值得看的。”
“先放在这里吧,总有用处。”
元景明笑:“那成,时辰差不多,我先告辞了。”他站起来整整官袍,正待推门时被商闻柳叫住了。
“上次你说的那件事,我想了想。”商闻柳神态自如,道:“同行未尝不可。”
“好啊。”元景明缓缓回头,他知道自己此行没有押错。
冰盆滴答淌水,压不下满室闷热,然而此时骤然一丝清风流淌,沁人心脾。两人说到心照不宣处,相视一笑。
虫鸣聒噪,入伏之后蚊虫扰人,驱虫的香草燃了一茬又一茬。
房内敞着窗子透气,傅鸿清进屋时看见商闻柳勾起了竹幔,就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少了许多热闹。“檀珠送走了?”傅鸿清问。
“下午就送回老家了。”商闻柳坐下,把待客的茶罐取出来。
“是我无端把你牵扯进来,”傅鸿清面有不忍,“本不关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