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太静,粗重的呼吸声浮动在杀机四伏的落败后宅,重重交叠的树枝有如鬼影摇动,沙沙声如跗骨之蛆,一寸一寸爬上脊背。有人来了!
过招的两人几乎是同时发现了这件事,江抚率先发难,暴喝一声纵身跃起,挥刀砍向温。
温眸光微寒,手中长刀已然掷出,后发先至的一刀,霎时绞附上江抚的刀身,恍如一簇雪亮银花,钢刃疾转时卡住刀背,江抚只来得及看见温翻腕握刀时轻蔑的眼神,骤地便是一记侧斩,他的刀从底部断掉了!
“我放过你十招,你身上该有十道ko,”温的刀架在江抚颈侧,“回去之后,换件耐打的衣裳吧。”
江抚听见自己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他身处险境,又并不确定来的是哪一边的人,只好这样僵着不敢妄动。
就在此时,几丈外的黑暗里几声突突的细微声响,温面色一变,猛地旋身躲闪,长刀接连砍落数支弩箭。
江抚倏然脱困,狂妄大笑,拖延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
局势调转,现下温就是鱼游釜中,容不得他逃脱。
弩箭已发,藏在黑暗里的锦衣卫露出真容,弩机ko正对温,正是无数个日夜的训练才让他们拥有放箭而不伤到江抚的自信。
此时群狼环伺,锦衣卫自左右抢身而上,然而他们却并不前扑,等候着江抚的命令。
夜风似乎凝住,温额间渐渐沁出冷汗。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指挥使还不束手就擒么,”江抚微笑着看温做困兽之争,向前泰然自若踱了一步,“不想被扎成刺猬就叫我一声爷爷。”
四围而上的锦衣卫已经搭箭,弩机咔嗒作响。
“杀我,恐怕你还没那个本事,”温反手扣着刀,凝神听风中的动静,“天亮之后,你要怎么向京里交代?”
“哈!天亮?”江抚眼中仿佛亮起幽火,“天一亮,你就不能再讲话,面见圣上的人是我,呈明你的罪愆的人也是我。”
“圣上岂是你ko中那般昏聩,江同知哪里来的胆子想要在今夜围杀我,难道不怕明日一早被问罪?”后方尚有出路,温心中默默打量,百步之外便是后宅,房屋层叠楼阁高挑,此处也有树木遮盖,找一个藏身之处并不难。
“温指挥在找你的兵?”江抚笑了笑,提出一块金牌,在他眼前晃着:“看看这是什么?指挥使的兵再忠心,又怎么敢做乱臣贼子?”
“你问我哪来的胆对你下手,我当然没这个胆,是有人命我对你下手啊!”江抚放声大笑,刻毒地盯着温:“圣上金ko玉言,你这个指挥若有藏私,即可捉拿归案。温指挥,你查抄洛汲的祖宅,怎么敢偷偷昧了那些珍宝啊!”
他抬手,这是个信号,手臂挥动时弩箭嗖嗖发射,霎时间钢箭密集如雨,破风之声无孔不入。温瞳孔骤缩,挥刀就挡,同时仆倒闪蹿至树后,顷刻之间,只闻崩崩的弹响,树身震颤之下,已经被弩箭扎得密密麻麻。
又是弩箭装搭声!
方才箭雨之下,温小腿被射中,他砍下箭尾,正待屈膝躲闪时陡地一阵麻那箭镞上抹了麻药。
药劲凶猛无比,他半边腿已无知觉,几乎站立不稳,只好以刀鞘撑地,这时包抄他的锦衣卫已经搭好第二拨弩箭,号令声下,黑麻麻人影向前逼近一步,围猎着他们的上司。
江抚在胧月下拍掌大笑:“好,堂堂指挥使,也有抱头鼠窜的时候!”他扭曲着面目,阴狠地抬起手,“放”
这一声却卡在了嗓子里。
“好啊,漏网之鱼......”那刀尖抵在江抚后心,挤着夏日的薄衫抵进些许,血水丝丝浸透衣物,江抚呲着牙,求饶道:“有话好说!”“叫你的人扔了弩机,全部退后。”
声音低沉,江抚马上听出来了:“是你唐录。”
“废话莫说,想要你的命,就让他们离开。”唐录架着刀,冷声道。
江抚僵住的手臂垂下,他带来的锦衣卫心领神会,纷纷掷了弩机,倒退至来时藏身之处,一阵簌簌声,看不见影了。
温此时强撑着站起来,半边身体已经麻木,神情复杂,看向唐录。但是唐录躲开了他的目光,确认锦衣卫短时间不会回来之后,他押着江抚的肩缓缓靠近。
“现在不需要我了吧?”江抚心中焦躁。
“江同知是保命符,卑职可不敢轻易丢掉。”唐录不敢松懈,打量着四周。
黑寂的夜色,如果不是一地的弩箭,几乎没人会相信锦衣卫方才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