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做臣子的,有的时候,是一支笔,必要的时候又成了一把刀。”孔照捻捻短须:“太刚直的不行,因为过刚易折,太软的也不行,因为软刀杀不了人。”
商闻柳不惊反笑:“尚书是文人,怎么净说这些打打杀杀的话。”
孔照温和道:“文人笔下藏锋,可不比那些拿刀的良善。”他把腰牌放在桌上,发出“笃”的轻响,“怎么样,兰台考虑考虑?”
“尚书大人莫非就是这把刀?”
孔照神秘地眨了眨眼:“不可说呀。”
满桌菜肴醇香扑鼻,那一枚腰牌却有森然寒意。商闻柳看了那腰牌半晌,抬袖掩住腰牌,拂进了了袖袋:“那就做这一把刀。”
第170章 火光
这日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刑部头一次羁押锦衣卫,随行的人都战战兢兢。
面上说的是羁押,其实还是守了套礼的,只是过堂时难免要做做样子。江抚在堂下骂骂咧咧,否决了一切主审的叱问,把自家八辈祖宗搬上来压人,主审审到最后怂了,灰溜溜拍下醒木隔日再过堂。
像是笃定了自己不会受罪,江抚在刑部宛如大爷,对能见到的人呼来喝去,甚至叫来车马,径直回了自己的私宅。
刑部抓回来的不是囚犯,是个祖宗,下面的人报告孔照,一敲门,好么,尚书不在,只得咽了这ko气,权当没被羞辱过。
商闻柳从前堂过,看着无人,交接也寻不到人。走到了大牢前面正好撞见两个狱吏,便顺嘴提了一句怎的不见过堂。两个狱吏相觑一眼,忿忿然把今日过堂的情形说出来。
“大人您说,哪有这样的!这也是没让上面知道,要是晓得了,他哪还有这样的气焰!”
另一个轻捅了说话的一下,示意他少讲些话。
“他的言行,自然有锦衣卫交到宫里,不用我们操心。”商闻柳摩挲着大牢的腰牌,若有所思。
虽说是可以随时提审江抚,可以他今日这般的跋扈,足见现在并不是好时机,去了也是只是平白费ko水。孔照想定是料见了这一局面的,但他还是交了腰牌到自己手上。
狱吏站了半天,见人没吭声,在边上问了两句。
“去提囚审问,劳烦了。”商闻柳和善一笑。
是该去见一见松湛了。
狱吏引着人往大牢深处走,越深越黑,像是到了地下。
尽头处冷飕飕的,那里有一间囚室,边上就是录房,正有好几个记录的小吏在那里候着。
有个孱瘦的人被一对枷子压在了大椅子上,他抬不起身,两只手交在桌案上,听见有人来了,便稍微抬起眼。
商闻柳粗粗一打量,松湛此时发如蓬草,颧骨瘦得凸出来,眼下两片黑痕,但是骨相依旧是标志的。
“就留一个人记事吧。”商闻柳回头看了眼身后,忽然这样说。真是怪哉,他应该是厌恶松湛的,可是如今看到他这副模样,竟然有种莫名的同情。松湛落魄至此,想必也不愿让太多人见到这副模样。
“是你。”松湛认出他来了。在暗处待得久了,松湛微微眯着眼,不太适应这里的灯光:
“大理寺......刑部那个,你们读书人,就是比别人有出息......”
商闻柳看了眼在外面记录的小吏,没说什么,抬手把屋内的灯灭了一盏。
松湛仰起头,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发愣。
“何必,我是个死人了。”自嘲一般,松湛勉强动着手指晃了下刑枷上的锁链。
“你该怎么死是上面定的事,你会不会死却是你自己定的。今日来就是要问你,你说江同知是郑党,这是怎么一回事,事关朝廷命官,你须得好好回话。”
商闻柳前面给他留情面,但此时说话却无情得很,松湛听得一震,眼睛睁大了。
“还要我怎么说?”松湛苦笑,“我鬼迷心窍,给郑士谋递了不少宫里的消息,江抚没有门路投靠郑士谋,所以就搭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