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澈还在时,他的字不说难看,可也只是能看而已。
但现如今,是一字千金。时人品评他笔法洒脱恣意,落笔处一股浑然禅意绝非言不由衷、阿谀奉承国师而已。
是这整整六百年伶仃寂寞,无一人能读懂,自然觉得点、横、折、撇都超然脱俗了。
道长左右端详“澈”字,又觉得不妥。毕竟这孩子这辈子有自己的名字了。
于是将“澈”字挂上书画架,在宣纸上挥笔重写一道“愿逐月华流照君”。
那年他在小舟上给成澈写下最后一句,然而左等右等都不见回复,想来必定是信鸽在途中被猎人射杀烹食了。
毕竟那个时候的榆宁一带,但凡活物,都是珍馐。
成澈大概没能收到吧。可无端只希望成澈会知道,哪怕迟到了整整十年,他的心,也始终追着月光,追着成澈。
他呢喃一声“阿澈”轻轻放下了笔。
好想他。此时此刻,格外格外想他。
只是此时深深切切的“想念”,绝非凝望睡梦中的程澈能消解得了。
他往袇阁后院走去,那里是座露天园林,内嵌一池经年腾的石温泉。
一边走向温泉,他一边解开道袍。双腿没入微烫的池水中时,已经脱得一件不挂。
池子不深,坐着时正好让他胸膛以下泡在温泉中。无端被那温度裹挟着,深深叹了一声惬,向后靠在光滑的黄蜡石上。
想象水雾腾间,成澈缓缓拨水到他身边,白皙的身子躲进他怀里,唇瓣湿润,齿间含笑
片刻之前,起居室。
“娘亲娘亲!”
小孩一声梦呓惊醒过来。他恍惚躺在舒适宽敞但空空荡荡的床上,抓了抓陌生的被褥,“这是哪里”
他连忙爬起,放眼看去,见到的一切都是陌生而冰凉的陈设。
“我在哪里”
他一阵一阵害怕起来,“爹爹娘亲你们在哪”
泪水聚集,很快满溢而出,“呜哇——呜哇——”
孩子稚嫩的哭喊回荡在偌大起居室里,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