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都不能共情他父亲,尤其是,当他父亲为了江西水患的筹款忙得脚不沾地,连母亲半夜吐血遣人去宫中叫他回来,他都只是淡淡地交代,事情忙完就回去,结果最凶险最需要他的几天都过去了,他才回。
又有多少次,母亲把常用的名贵药材偷偷换成廉价的药,想给儿子攒些私产,饱受病痛折磨时,他却把那些母亲辛苦攒下的钱一气儿送给边关作军饷。
他怜惜灾祸百姓无家可归,怜惜边关士兵吃不饱穿不暖,可什么时候会怜惜他母亲大半辈子所托非人、抑郁而终?
可当他听昕枂双眸晶亮地抓着他的手,说在她最难熬的那些岁月,是他的这句话支撑她熬过来,又听许景玉说,是因为尊崇他当年那些虚伪的“初心”,才燃起读书的期盼,一路追随坚持下来时,他内心深处又生起些异样。
是啊他原本铲除了白松之后,有许多手段可以把司礼监整治好,但他没有,只是听之任之地放任他们,只要做得不太过分,不踩他底线,他都默许他们适度的放肆。
可今天,居然有人傻里傻气地认为,他已经为政治清明和改革司礼监“背后默默做出无数牺牲”?
简直可笑。
他嘲讽道:“我这种人”
“大人你这种人在现在简直少之又少!那些自命清高,只在乎自己名声的士子,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自己搏好名声,他们看不起寒门子弟,看不起贱籍,更看不起阉人。”
“大人你本就是社会上层的士族,原本有机会活命,那些士人如果像你这种处境,再怎么样也会保存自己的身份地位,为此他们宁可死,但这又如何?保住可笑的名声,又能怎么样?是,可能在后代心目中,还是那个清贵的人,但其实死得最窝囊。”
“可大人你却选择了截然不同的路!从一个高贵的士族坠落下来,当一个阉奴,有多少人能做到?背后得背负多少骂名?可大人为的不是权不是利,大人走这条艰辛的路,是为了让政治早日清明,百姓早日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