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张老师——”周招压低声音说,“听说仍然留在南洋,在某个我不可能知道的岛上继续他之前的工作,一个姓肖的记者和他一起去的。”
“肖记者?”甘小栗明知故问。
“宪警队长亲手放出来的,那个宪警队长也算是个过得去的人。那十天里头他为了让城里这些人能躲避轰炸他还是做了不少工作,希望他能顺利地撤到新加坡去。”
是啊,日军对槟榔屿的轰炸一直持续到12月17日,这时甘小栗后来才知道的确切时间,因为他在轰炸开始不久就被关在仙兰街。
“那……简行严怎么样?”甘小栗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他的眼睛从手臂中间露出来,清亮清亮地闪着光。
他对那个人朝思暮想,想到心如死灰,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呢?明明自己在诀别的时候只想赶紧划清界限永远不要往来才好啊。
周招这才又重新把视线聚到桌上那把手枪上,枪身上雕着藤蔓花纹,既是杀人凶器又是工艺品。“也许是我不该把我弟的枪借给你,我弟的东西,不吉利。简行严被你打了一枪,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救他才开枪的,但是他还是受了点伤。”
“然后呢?”
“然后他们一家上了英国人的船,走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点尴尬气氛。
旋即甘小栗蹲在地上笑了起来,他边笑边喘,轻声说到:“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他回想起和简行严的最后一面,就是南拓的武藤带人直接到简家抓人,因为继东乡被杀之后,他们再度怀疑两名日本公民的死和简家有关。当时甘小栗和简行严正在餐室旁的小房间商量离开槟榔屿的事,得知武藤来了,两人火急火燎不知该如何应对。还是甘小栗先一步拉住简行严说:“我们绝对不能一起被抓走,得有人留下来。”
简行严说:“那个人一定得是你!”
甘小栗抚摸着一直背在身上的挎包,那个挎包从打从升旗山回来就和他形影不离,倒在暗道里的煤油就是一直装在这个包里,他甚至还在里面装着一本英语书。
“我一无所有,没关系。”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对面正好是简家的全家福,照片上的三个人里,简行严和简夫人的眉眼一模一样。
等简行严花了半秒钟意识到甘小栗这句话的意思,他就眼睁睁看着甘小栗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把手枪,然后以一种听天由命的方法朝自己开了一枪。要不是知道甘小栗不会用枪,那个莽撞的劲头简行严差点就以为他是要当场致自己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