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元朗被这么一噎, 登时觉得文质彬彬的沈念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抛下沈念, 甩开臂膀向前走去。
沈念无奈地摇摇头, 心中暗叹,也不知道自己的傻弟弟还要和这帮人混到何时。
众人随着人流一路向西,直走到位于寺庙中心的大悲宝殿之前,大殿规模甚为宏巨,色彩繁复华丽, 仿佛萦绕在它周身的空气里都弥漫着洒金碎银的金红光环,殿前供着常行菩萨塔与双九龙璧,皆为汉白玉雕铸而成,晶莹绚烂, 内外通透。此时, 广场之上已搭起了辩法高台, 数名得道高僧端坐其上, 其中一人正站立在高台当中, 侃侃而谈。
沈忘等人选了一片面积能容纳数人的树荫, 遥望着辩经台上的情景。此时, 台上正在进行“佛与众生”之辩, 问者持佛非是众生之论,而答者持佛即众生之论, 这也是各宗派之间经久不衰的辩题之一。立于台上的男子应是藏传佛教的僧侣,只见他舞动着手中的念珠,高声诘问, 来回踱步,声势极盛。而与之相反的, 端坐于蒲团之上的大慧寺住持圆印大师却面容平和,低眉敛目,不卑不亢。
二人之间鲜明的对比,引得台下观者纷纷屏息凝目,唯恐错过上师高僧的妙纶天音。
藏传佛教的上师先是后退几步,紧接着右手念珠一甩,套到左臂之上,双手用力一拍,一个炸雷般的击掌声便响彻全场:“众生具有贪、嗔、疑、爱、喜、怒、哀、乐,八苦俱备,集无明烦恼于一身,佛陀却不为五蕴所束缚,可达无有障碍之佛境,你在此极言佛与众生皆平等,岂不是谤佛!”
圆印大师面色不改,沉声应道:“若能识得众生,便是佛性;若不识众生,哪怕历经千难万劫,也难觅佛宗。是以,凡夫即佛,烦恼即菩提。上师,你又可识得众生?”
很显然,上师与圆印主持因宗派之别,皆无法说服对方,辩论逐渐进入焦灼。上师的步伐越转越快,越走越疾,台下众人也看得眼花缭乱。
此时,圆印大师眸光微动,看向踮脚张望的场下众人,朗声道:“若能知法永不灭,则得辩才无障碍;若能辩才无障碍,则能开演无边法。上师,你我二人争辩无休,皆为法义彰显,为内心无诤。然在场诸人,皆为众生,我们不妨听一听众生之所见。”
闻言,气势汹汹的上师也暂且偃旗息鼓,望向台下众人,点头道:“也好,既是佛与众生之辩,当听众生一言。”
见主持上师将发言权交给了围观众人,诸位对佛理有所心得的学子不由得摩拳擦掌,想要一展身手,然而辩经可不仅仅是夸夸其谈,要言之有物,言之有理,还要言之有所出,所以即便有人想要借机出出风头,也要掂量掂量自己腹中墨水几斤几两。
一时间,全场一片安静,掉针可闻。大悲宝殿中那二十八尊彩绘泥塑诸天神像默默地注视着殿外众生,连撩人的春风也沉降下来,在佛香弥漫中呈现着某种平静的慈悲。在这几乎有形的空寂之中,一道清越之声陡然响起。
“佛陀三界纵横,任运无碍,可千变万化。虽形相之多,我凡夫难以计数,却没有一相是丑陋的,是贫贱的,与凡夫全然不同。更何况,佛具觉醒之智,众生却当局者迷,众生需得遵循佛道方可开悟,又怎敢言佛即众生呢?”
沈忘一怔,竟是身后的沈念排众而出,侃侃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