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也正是这句话决定了老人悲凉的终局,以方长庚的谨慎与歹毒,断不会容一个也许能够揣测出他身份的老人还活在这个世上。
柳七停下手中推动的铜磙,缓缓抬起头。从惠娘到尹焕臣,从漪竹姑娘到季喆两兄弟,再从蒋氏父女到鲁尽忠母子,这派昭朗天光之下,又有多少无尽的哀哭,不灭的贪妄,彻骨的寒凉?她求的那一场昭雪,她盼的那一片青天,究竟还要用多少人命,才换得到呢?
不知为何,柳七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美人榻上安睡的人影。经过多日的调养,他终于比之那日丰盈了些,线条如刀的下颌此时也有了柔和的弧度。掩在书册下的呼吸依旧和缓,让人误以为他还在安睡,可搭在榻上的手却泄露了他真实的状态。此时,那只白皙消瘦的手,正缓缓探向一朵落在他衣摆上花形美好的金桂,看着沈忘鬼祟谨慎的动作,柳七不由得笑出声。
“既然醒了就不要装睡了,起来喝药了。”柳七的声音是冷冽的,却掺杂着柔软的颤音,让人听之心喜。
沈忘手上的动作一滞,接着便丝毫不觉尴尬的翻身坐起来,顺手将盖在脸上的《山家清供》阖上,轻笑道:“刚醒,还在回味梦中的蟹酿橙,就被你发现了。”
“蟹酿橙?”
“是啊”,沈忘将那朵觊觎已久的金桂夹在书页间,侃侃而谈道:“于金秋之时,选黄熟的大橙截顶去肉,仅留少许橙汁,将蟹肉放入橙中,再盖上顶盖。以酒醋隔水蒸熟,佐以盐醋调味,食之酒醇、菊香、橙甜、蟹肥,交相辉映,既香而鲜……想想都口舌生津啊!”
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脸怅惘之色,眼帘微闭,似乎还在咂摸梦中的美味,一抹浅淡的笑意浮上柳七的嘴角,可声音里却还是带着一如往常的严肃古板:“那你也吃不得,待沈兄你可以食荤腥了,只怕要到冬日了,到那时,既没有蟹子,也没有橙子。”
沈忘长叹一口气,端起柳七递过来的药碗一饮而尽,道:“只能喝口药汤,聊作慰藉了。”
见沈忘精神不错,眼神清亮,小院儿中亦无旁人,柳七斟酌片刻,问出了心中一直诧怪的问题:“沈兄,我有一事一直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