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嘉冷漠不屑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她叹了口气道:“兄长从军之后,我们全家用他从军换来的钱过了几年,好景不长,父母先后离世,我又患了重病,当时我是抱着必死之心给兄长去了信。谁料,兄长为给我治病,竟是又将自己的命再卖了一次……现在想来,倒不如当时死了干净。”
“也就是说,王大臣是为了给你拿钱看病,才不惜以身犯险,最终身死。而张绰平也是为了给你的兄长报仇,才照葫芦画瓢入宫行刺。可在此之前,张绰平竟然都没有同令嘉姑娘你商量商量吗?”沈忘的尾音有了意味深长地上扬,他静静地看向王令嘉。
王令嘉勾唇一笑:“商量?就凭他的身份,只怕入不得教坊司吧?总不能让妾身出去私会他吧?”
沈忘颔首微笑道:“既然如此,可见姑娘和这个案子的确并无牵扯,我这里有一份张绰平的卷宗,姑娘看看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说完,他将怀中的一卷卷宗递了过去。
王令嘉展卷匆匆一览,就递还给沈忘道:“没有。”
沈忘却没有接,只是凝眸看着案几上的一方镇纸,那方镇纸通体漆黑,触之温润滑腻,望之凛然生威,只是边角处有一小块泛白的磕碰,着实可惜。王令嘉见他盯着那方镇纸看,展颜而笑:“沈御史倒是个识货的。”
沈忘怔了数秒,方才接过卷宗,笑道:“一时心喜,便多看了几眼,见笑了。”
王令嘉倒是难得面露柔和之色:“无妨,它的确很美。”
窗外,一轮明月缓缓升起,银白色的光辉穿过碧色的窗纱透了进来,斜斜地投射在沈忘苍白的指尖之上。如同被月光烫到一般,沈忘倏地收回了那放在镇纸上的手:“打扰令嘉姑娘了,我们这便告辞了。”
月儿弯弯直上西天,将整个人间都包裹在它柔柔润润的月色之中。在沈忘、易微和程彻踏出教坊司之际,城西蔡年时的家门也正被人缓缓合上。
张居正抬起头,望向那枝丫间泄下的月光,如同薄雪一般,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恍然惊觉,自己这些日子似乎为这帮年轻人叹息过太多次,怅惘过太多次,而他的内心也不断地被这些小辈们的执拗与坚持所激荡。
蔡年时的家门紧紧掩蔽着,如同他刚才的话语般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