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灯之后,和衣躺下,片刻,忽然想起用过的那抹纱巾,他心里一惊,细细朝身上翻过,根本没有。
这才想起,他嫌那东西邪门,草草塞入枕下,出门时并未带上。
黑暗中,月光从支摘窗的缝隙悄然钻入,他睁着眼睛,这床帐竟然是紫色,上面卷草纹迤逦来去,像是缠绕的藤蔓,细枝末端变化万千,如同许多弯眉,细眼,或是笑的嘴角,存心不叫人入眠。
紫色真是邪恶的颜色,他想,轻薄佻挞的东西,不该出现在家中,他回去就将它给烧掉,只但愿不要被寡嫂看到。
第32章
这日, 骆驼坊刚打上灯,二楼窗边济济坐满一桌,前天夜里, 杜庆和人打一架,今天姑娘说要攒席,算是道歉,杜庆也给面子,真的应邀赴宴,酒过三巡,那黑里俏的姑娘上来, 拿着一幅旧画, 说是上个月有个外地的落魄商人顶账给的, 自称是祖上传下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真迹。
正好座上有个老手,也是看惯了金石古玩的, 这画甫一展开, 那人就叫起来,“竟是抱石先生笔墨。”
众人循声看去, 画面□□有十位盲人, 图的最左侧两位盲人靠一起, 一位抱着古瓶,另一位正在鉴定青铜盘,中央的盲人腋下正夹着一卷古画, 急匆匆向外行去, 仿佛是得了佳作怕被人抢去, 最右,三位俯身鉴定青铜鼎, 另外四位,围坐一圈,手捧古画,煞有介事地进行欣赏品阅,明明是盲目之人,却端的是一副洞察之态。
这画名字古怪,内容却是实打实的扎实,只这走笔就极为高超,构图舒展,用色经古而润泽,这座中大半人,譬如杜庆,都算不上内行,但依旧能看得出,这画,绝对出自名家。
“杜小少爷,听说最近令尊正收抱石先生的墨宝?”
杜庆半信半疑,“是吗?”他确实不知道,他在家中一向是个富贵闲人,只有好耍的,没有操心的。
不过听了这话,他倒是想起,老父亲快过寿辰了,自己正愁着送什么礼好呢,这正好是天赐良机。
旁边黑里俏的姑娘,冷冷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若真是什么劳什子先生的笔墨,能流落到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那行家便笑了,先说这个黑里俏是头发长见识短,又一番大论特论,笑话众人说:怎么没可能,你们看上面这人物的面庞、气韵,与本朝的工笔大相径庭,粗放中显旷达,潦草中见真章,再看这画的名字,《群盲鉴古图》,若是假的,谁敢这样大张旗鼓自揭面皮,这般手笔,世上只抱石先生一人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