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霁楼蹲下,和青轩平视,轻声问:“为什么要刻这个呢?”
他其实想问的是,你们最近很缺钱吗?
结果话到嘴边又改了话术,他不想当众冒犯这孩子的自尊心,就和他当年一样,身边同窗都是非富即贵,穿金戴银,虽然“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在静寂的寒夜,内心深处偶尔却也感到寂寥。
“你的小刀我看看。”严霁楼问。
青轩想了想,从腰间的口袋里面取出个铜色的细刃,细细一条,看着算不上多锋利,大约是从灶房或者针线笼里拿出来的,也跟它的主人一样,听着再唬人,还是个奶声奶气的小孩子。
莫名地让严霁楼有些心疼。
“这样不对你知道吗?”严霁楼把刀在手上掂了掂,拢进自己袖中。
青轩绝望地看了他一眼,单薄锋利的眼皮微微发红,露出倔强又脆弱的神情。
严霁楼从怀中取出一把银色的藏刀,“下次用这个。”
不像那根刃条没有刀鞘,容易割伤带它的人,这把藏刀外表很漂亮,刀柄上面镶着绿松石,体型也不大,适合孩子携带,记得幼年的他就是凭借这把刀获取勇气,战胜外界的种种恶意。
“你的手将来要题字书文,弯弓盖印,要是被小小的刃条伤了,如何跟着先生直上青云呢?”
青轩漆黑的眼瞳里仿佛有什么被点亮了,他接过藏刀,红红的嘴角微微弯起,“谢谢先生。”
两人身后其他孩子们都被惊呆了。
严霁楼转身,“你们中有些人,已经学过《论语》,号称过目成诵,难道不知道,衣敝缰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君子有容人之量,小人存忌妒之心,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因一己私欲中伤他人,小人之心,天下所耻。”
红色锦衣的领头揭发的小孩脸上有些羞赧,其余的孩子也都纷纷低下头去。
严霁楼沉声道:“这里是谢家不假,严先生,王老先生,赵先生,也都不姓谢,难道都教不了你们?”
谢家家规讲究孝道仁义,学堂里极讲尊师重道,这样的指责自然是极重的,一时学堂里的大中小孩子都纷纷站了起来。
不要说他这话说得太重,也不要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又是堂堂朝廷命官,同这群小崽子较劲太掉身价,这话他非说不可。
不只是说给沈青轩听,还有曾经窘迫的自己。
没错,他就是想偏袒,毫无底线地偏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