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罢。”清懿托着红菱的胳膊,带着她起身,而后缓缓道:“我看到了账簿,也知道你在北地做得很好,想必这一路你吃了不少苦头。你这一礼,合该谢你自己才是。我只不过给了你选择的机会,是你选了这条路,还做得很好,所以如今北地盐道愿意尊你为大管事,都是你应得的,不必谢我。”
才过大半年,红菱却活脱脱变了一个人似的。原先她虽是丫鬟,因吃穿用度都与寻常人家的小姐差不离,故而养得一副精细皮肉。如今她肤色黝黑,脸颊红润,颇有几分飒爽之气,俨然是个饱经风霜的边疆女子。
众人围着红菱问东问西,她挑拣着几件新奇有趣的说上一说,没出过远门的姑娘们都听入了迷。
清懿在上首,清殊依偎在姐姐身边的矮榻子上,翠烟彩袖端来吃的喝的,顺势坐下。绿绕茉白并碧儿红菱等也团团围坐在暖炉旁。
“今儿是除夕,不分主仆,你们只管好生歇一歇,行酒令还是占花名,又或是打马吊,爱玩哪个便玩哪个,不许拘礼。”清殊笑呵呵道,“晨时起,厨下就温着高汤,各色食材齐备,酒肉果蔬管够,咱们的年夜饭也不必有旁的,只吃火锅自助餐就好。你们饿了只管自行取用。总之今晚的守岁夜,谁也不许睡,都给我精神的。”
翠烟彩袖这几个见惯了的倒没什么异样,自进了流风院这道门,从前根深蒂固的主仆关系就悄悄发生变化。比起主仆,她们之间的关系或许更像是家人。
碧儿因这些时日的相处,也习惯了曲家姐妹的随和,唯有红菱和赵鸳,颇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这点拘谨,在被清殊嚷嚷着“四缺二,来凑个角”,强行拉去打马吊后,也不复存在了。
众人一径闹到半夜,烛火续了三根,茶水瓜子上了又上,直到听见外头鞭炮齐鸣,又有隔壁街巷传来的祭祀之音,便知是除夕已过,新的一年到来了。
清殊玩得昏头转向,一听见动静,忙跑到院子里遥望,只见不知是哪家高门正在放烟花,绚烂的烟火四散在夜空,各处一派喧闹。姑娘们都跟了出来,一齐抬头看烟花。
清殊突然双手合十,闭眼道:“辞旧迎新,我要许个愿!”
清懿帮她理了理歪掉的毛领,笑道:“我们四姑娘许了甚么愿?”
清殊回头看姐姐,眼睛笑弯成一道月牙,她倒不卖关子,清脆道:“我许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每一个新年,大家都要一起过!”
清懿的目光蓦然柔和,“好,那我也和你一起许。祝我们这里的所有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一隅院落被整座皇城的喧闹衬托得无比渺小,却也正是这个渺小的院子里,女孩儿度过了独属于她们的第一个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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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闹到了后半夜才歇下,可是大年初一却马虎不得,再困也得早起。
推开院门,曲府仍是那个曲府,主仆依然要做主仆。正月初一该行的礼节一样也不能落下。
给外院众仆从发了一筐子钱后,姐妹俩收拾整齐出门拜年。
清殊困得不成样子,迷瞪着眼一径跟上姐姐,就这么依次给曲元德、陈氏等长辈一一拜年领红封,她甚至都没精神看里头装了多少钱。
等到真正清醒过来,清殊才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