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从龙 竟夕起相思 2855 字 2024-01-07

“没,没有!”韩炼震声道,而后哭丧着脸叹气,“将军,有贵客来了……”

“有贵客来为何不早说?”

“他没让我说,我哪敢胡说八道。”

黄昏时吹起了冷风,林晗从衣架上捡了件斗篷披上,转头问道:“人在哪?”

“在花厅呢。刚才奉了热茶过去,”韩炼匆匆追在他身后,央求道,“将军还是别去了,他不让我们通报,只说待一会就走。”

林晗置若罔闻,大步流星地朝花厅边走。还没走近,便嗅到一股清淡的兰花香,若有似无地勾着鼻尖。

窗牖掩映的厅堂里传来阵阵孩童笑语,熏风拂面过门阶,墨绿的兰草洪波似的起伏。

林晗睁大了眼,自语道:“小元宵?”

他加快了脚步,匆忙赶进屋子。清雅的花堂中点了炭火,四面垂着挡风的纱幔,木兰花开得正好,满室温香暖玉。

桌案前趴伏着一个总角小童,笨拙地握着一杆毛笔,聚精会神地在案上工笔画中填色。

小童手边摆了一圈瓷盒,当中盛放着造价不菲的颜彩,而他手下那些精妙绝伦的工笔画,亦是来历不凡,一看就知是名家手笔。

“看!”

小元宵胡乱涂完几笔,笑咯咯地拿起画卷,交给一旁的裴信看。

裴信放下茶盏,先接过了画,仔细品赏几番,沉吟片刻,而后温声道:“临渊画得真好。”

小元宵挨了一顿夸,当即乐得找不着北,握着画笔欢呼雀跃。

裴信摸摸他的头,笑道:“我们说好的。接下来是不是该背诗啦?”

他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全都是发自真心地高兴,没有一丝勾心斗角。

崔临渊沉思一瞬,点点头,听话地抓起手边课本,拿指头指着上面的字,牙牙学语般朗读。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一层——”

他不认识那字,读着便卡壳了。

“更上一层楼。”裴信放慢了话语,一字一顿,柔声道。

林晗在纱幕后站了许久,没人察觉到他,他也鬼使神差地不忍上前,不忍打破这熟悉而静好的景象。

第176章 蒹葭苍苍

黄昏夕照,苍茫的日晖斜斜打入帘内,将人面与花影统统晕染成流火般的色泽。盛大的残霞开在他锦袍间金针团簇的云纹上,随着迤逦的褶印坠落到通眀的玉阶,仿佛一丛丛摇曳的火焰。

热烈鲜活,却苟延残喘,行将就木。连那些渥然玉质,在晚风中纤纤而动的玉兰,也蒙上一层迟暮的暗色。

多日不见,裴信比起在凉州时衰弱了许多,肉眼可见地瘦了,嘴唇苍白,下巴削尖。林晗不由自主地思考,他还能撑多久?

人生一命不过朝露飞花,唯独天命无尽时,这个问,或许只有冥冥的天数能解答。

裴信那么不可一世,享尽了人间的尊荣权位,却还是要死,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等死。

林晗暗暗思忖,倘若轮到他自己的这一天,又当如何?裴信孑然一身,兴许是无所牵挂的,因而在最后的时日过得如此从容。可他自谓无惧一切,却在细想这个“死”字时,从足底泛出一股深深的寒意。

林晗闭眼一瞬,突然就没了再待下去的勇气。裴信身上的那抹夕阳,仿佛也勒住了他的喉咙。

从始至终,他没看透过他,也没理清过他们彼此的纠葛,便把相识相知,相交相杀都草草归咎为难测的天意。都说因缘际会,上辈子种下的冤孽,到下一世是要偿还的。不知他们前世相欠了多少,才使得这半辈子都在彼此折磨。裴信倒真像来还仇报怨的,因果消解得差不多了,他便要离去了。

堂下微风习习,吹得兰草簌簌作响。林晗转身要走,忽然从旁传来个宛转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