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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条涸辙之鲋,在逼仄的环境里大口大口地呼吸,死亡就摆在他的眼前,他跳不出来

谢佳清的房车离住院部不过几百米的脚程,顾亦铭却觉得自己跑了很远很远

远到像走不完的漫长一生

远远抬头,站在栏杆上的身影瘦弱到像是阳光掉落在屋檐下的一个斑驳光点,寒风吹乱视线,顾亦铭的眼前突然模糊一片

明明是个晚霞灿烂的大晴天,顾亦铭却觉得自己像是患上了雪盲症,瞳孔里大雪漫天,迷茫到找不到一个可落下的视点

他看不清眼前的路,他只能撞开人群,沿着楼梯一层又一层地往上,明明是在拾级而上,顾亦铭却觉得自己在奔向地狱,路的前面是一去无回的往生河

病房门开的很大,护工和助理站在门口,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去

穿堂风吹乱顾亦铭额发,他的心脏跟着眼前这一幕骤停。

那个小小少年赤着脚,踩在不足顾亦铭大腿粗的栏杆上。

他的脚腕是那么的瘦,枯骨外包着一层薄薄的皮,丁点的脂肪和肌肉组织也没有,另一只脚凹出一个洞,缺少了骨血的填充,根本不足以支撑一个成年人的身体

他张开手,摇摇摆摆地姿态和那些振翅欲飞的鸥鸟一个模样

顾亦铭死死睁着眼,他的眼睛酸胀地像快要充破了气的气球,他却连眼皮也不敢垂一下。

仿佛只要他一个眨眼,许苑就会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他张了张嘴,声音哑到却就连许苑的名字也喊不出来

"顾亦铭,你来了啊。”

这一次,他们两个之间,先开口的那个仍然是许苑

人群的视线转向男人,顾亦铭脚步不稳地往前走了几步,他垂在裤缝两侧的手猛地蜷缩,像是想要向少年伸出,又怕伸手之后的后果不良,而不安地贴紧衣角。

许苑歪了歪头,眼角的笑意破碎着散落在风里;“你怎么不过来?”

“是嫌弃我太脏了吗?”许苑向后看了看,摸着自己的裤子,“我擦干净了啊”

“你们看,我不脏的啊”少年苍瘦的手向着顾亦铭的方向伸出,手指缝上的血污顺着指甲缝啪的一滴落在栏杆上,又顺着白色瓷砖滚了下来

看到瓷砖肮脏的血污,许苑讷讷地收回自己的手,他的表情终于开始不对劲,他身体往后阳台外面倾斜:“我明明明明擦得很干净啊为什么呀”

“不是的。”

像是经历过漫长的失语期,顾亦铭喉咙干涩的像灌了沙,他迫不及待地往许苑的方向走了好几步:“你不脏的,你一点都不脏,你最干净了”

“你骗人!”许苑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为什么会擦不掉,为什么就是擦不掉?”

少年歇斯底里的尖叫,身影不稳地险些要掉下去,围观的人群不断发出惊呼。

“别动,许苑别动。”顾亦铭几乎忍不住要向少年作揖,“是我错了,是我的错,全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