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身深墨色薄衫的谢砚书卷起竹简递给身侧小厮, 顺势将目落着来人身上。明是灰色低沉,却于她身上显着几分温婉大气, 倒不似往日求见的躲闪与愤愤。
宋锦安自顾自道,“此番来有两件事要同大人道。其一是昨日设局者大人应当查清楚了罢, 望大人知会我, 便当做是昨我助大人开窗柩的回报。”
闻言, 谢砚书另抽卷积压的信件展开批阅, 淡答,“人是崔金玲派的。”
话只说一半, 缘何派,如何派,谢砚书都未有主动交托的意图。至于构陷他的人是谁,更无半点开口的打算。对面人稍静片刻,许在思索。
下首的宋锦安眉头微蹙。想到崔金玲的畏缩,倒不觉她是主使者,怕是叫人蛊惑作了靶子。只是昨日听闻崔金玲腹中孩子恐有些意外,料想林家暂不见客,日后得亲去审问一番。思及,她递上袖口里的东西,是谢府的腰牌,上头漂亮的小篆还泛着铁气。
谢砚书对这腰牌无甚反应,只黙等宋锦安开口。
“第二件事,想必大人也料到了。我已是军器营的一员,又成了晏家欲定下的新妇,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住于谢府。大人曾说过要等事情水落石出才可放我离去,大海捞针极难,大人心里头清楚查明当年的事遥遥无期。这段时日,我所作所为皆在大人眼皮子底下,平心而论,大人该清楚我无谋财害命的阴私。反倒是大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误解我,对我有不当之举。”
顿顿,宋锦安眼神清明,直视着谢砚书,“况且,离开谢府才更叫大人放心罢。”
小厮轻手轻脚收起残局,独自对弈的棋盘连落子都是孤零零,倒入棋盒的声响极清脆,能品出棋质的上上承。谢砚书兀的道,“你是来请示还是告知。”
宋锦安轻轻一笑,“自是告知。”
良久的,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宋锦安上前一步,在小厮战战兢兢的恐惧中将腰牌稳当放在案牍之上。紫檀木的案牍她碰过多次,从前这上总有两枚瓷瓶,一毒一解,反复困她。现今,这仅一枚,是解。宋锦安仰头咽下,干净的瓷瓶叫她重新放于桌面。那发间的蝴蝶银流苏不住摇曳,随她的转身,颤得飞快,似蝶翅。
“宋五——”
隔着空旷的堂中,谢砚书眸色落于那腰牌,“今儿你似乎不如往常般怕我,是因着要离开的缘故?”
“大人一贯爱问些不着边际的。”宋锦安并未顿足,一步步迈过门槛。
灰色长裙曳在草面,她想,原来这条路并非那般难捱,是过往的恐惧攥得她不得面对。郎朗春晖烘在她周身,此时日头着实欣欣向荣,焕然一新。宋锦安从前院到韵苑,走得稳且快。两畔杜鹃压枝,簇拥着宋锦安迎上琉璃欲言又止的脸。
“怎么?”宋锦安疑惑挑眉。
“你要走。”琉璃稍哽咽,复叹口气,“你本就是自由身,离开是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