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舒哑口无言。

她知道长孙蛮是有备而来。

今夜她带给她的惊喜太多,一个接一个砸过来,逼得她不得不松开手。

风筝早晚是会飞向高空的。这十五年来,萧望舒手中这根线细细弱弱,她始终紧攥掌心不愿放开,惟恐风大些雨猛些,长孙蛮就会摔着磕着疼了。

但她也明白,现在是时候松手了。

她仔仔细细挽过她耳发,似想把那张纯真无忧的脸深深刻在脑海里。

人世如泥潭,浑浊可怖。不知可否还容得下她这双干净的眼睛。

长孙蛮忐忑看着她娘。

过了好半晌。

萧望舒压低声,笑着点头,“好。”

……

庆三年八月,少帝萧定霓禅位于太主。九月,太主手持印玺,登太极殿大宝。万臣朝拜,天下一统。

萧望舒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颁发《科考新制》至各州郡。又令各郡府督造学舍,不论男女皆可入学。

这一举措,自然引得天下轩然大波。

长孙蛮却觉得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地方学舍建好了,可并不代表所有人家都会同意孩子来进学。读书是一件持久而不会立刻有回报的事。有些人是祖祖辈辈都学着手艺,认为什么都比不过饭碗实在;有些虽是耕读农户,可家里拮据孩子也多,说不准倾家之力才供得起一个男孩,而女孩子连摸书的机会也没有。

若要像后世那样施行义务教育,那对国库是一笔耗额巨大的开销。

但新朝初立,盛世未开,并没有留给他们太好的条件。

自受长孙蛮手稿启发后,这三个月来,萧望舒和长孙无妄已经做得够好了。

长孙蛮骑着白蹄乌,一边漫不经心想着,一边行至衡山腰。

九月高风,漫山遍野的红枫飒飒作响。

放眼望去,浮露寺后山门人影寥落。看来香客们都在前面凑热闹。

前日她娘在太极殿举行登基大典。浮露寺为了庆贺女皇登位,法会做了一场又一场,满山都飘着香蜡的味道。

她下了马,推开角门。

不远处,冠幅巨大的红枫树下坐着一人。灰白相间的僧袍宽大垂低,他后脑勺光秃秃的,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他旁边放了一只空荡荡的鱼篓,手里握着一柄轻飘飘的鱼竿。

“钓了半天鱼呢?”

“愿者上钩咯。”他侧过脸,眼睛一眯,笑容满面问,“这回酒带了吗?”

长孙蛮没好气扔给他,精致小巧的酒坛子划过浮空,被他一手接住。

“喏,鱼上钩了。”他挑起鱼竿,一尾鱼儿落在鱼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