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阿苏南的脑子里乱七八糟,内心里五味杂陈,那边排队的小伢崽小朵朵们也渐渐缓过劲,嗡嗡声渐起,声音渐次变大,朗阿蛮的亲卫队们也在这一片嘈杂之中重新扯开嗓子:“大家都排好队……”
……
百八十个小孩子看着挺多,若是次序井然的话,速度还是挺快的,就算阿苏南排在末尾,一刻钟过后也轮到他了。他从筐里抓出一把干果,装的却是小黑仔的衣兜——所谓“一人一把”,是指小孩子自己从筐子里抓,能抓多少是多少,人大手大的自然抓的多,人小手小的肯定抓的少,习俗如此。于是,排他前面的小黑仔杯具了,狠狠伸手进竹筐,大张五指狠狠抓出一把,但是摊开手掌,手心里面只可怜巴巴地躺着两颗花生四粒豆子……那情形,当真是心酸到难与人言,到现在都还站在旁边发呆呢。
阿苏南想起此前他们见到祖屋阿叔的场景,小黑仔道歉道的挺顺溜,只从头到尾都眼巴巴地盯着蒸糕不错眼,场面非常之一言难尽。祖屋阿叔却更加出乎他的意料,看阿叔手足无措的样子,还以为四个蒸糕说啥也要分出一个给黑仔,没想到他只是嚅嗫着推辞了几句就照单全收,小朋友差点没哭出声……
跑阴森森的祖屋偷花生却被一群黑鹅猛追,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幸存的花生却被收剿,就算是道了歉也没能落到半块蒸糕,现在,连干果都只抓到少少几粒……阿苏南觉得小崽崽的崽生已经足够艰难,还是应该留下一点希望。
阿苏南是最后一个,朗阿蛮一直坐在筐子后面的小凳子上(刚才他就是站到凳子上吼人的),原本已经起身收拾,看他把自己的份子给了小黑仔,眼光闪了闪,端起竹筐送到他面前:“再抓一把。”
阿苏南有些意外,自打他们返回寨子朗阿蛮就不再领着小伢崽四处打闹了,甚至连笑容都很少见到,每次看到他都是木着脸脚步匆匆,不是正在帮家里做事,就是正在帮家里做事的路上,大家都说这小崽终于是长大懂事了,没想到他对自己的态度也改变的弄个彻底。
多个朋友是好事,阿苏南道了谢再次伸手进竹筐,旁边几个伢崽却同时叫了起来:
“做啥他就可以多拿!”
都知道呆会子还有甜汤和甜糕,抓了干果也没人离开,再说外面还下着雨,也没人敢往外面跑,除非是皮痒到想挨阿妈的巴掌。所以,阿苏南这多出来的一把可说是万众瞩目,朗阿寨的小孩子还好,这点威信都没有,朗阿蛮这个皮猴王也不用当了。何况小朋友们也是讲道理的,都晓得他前几天才把南仔给绑出寨子,别说是一把干果,就是赔上一整筐都不够。
只是他们都忘了,这里面还有很多邻寨的小崽子小娃子,这些家伙可不清楚蛮仔南仔的恩怨情仇,他们只晓得做人要公平,当然最主要还是对朗阿蛮刚才那一声大吼非常不爽——小小年纪就有资格出寨作客的,哪一个不是天赋出挑的,在自家寨子里也跟朗阿蛮一样,都是一呼百应的人物,没想到今天却让一个同龄伢崽给吼了,还被吼的弄个难受,心里面能服气才怪。
听到质疑声朗阿蛮怔了一下,看到出声的都是从刀莱过来的伢崽客人,于是道:“他是我兄弟。”
他本意是想要解释,只他那张木瓜脸坏了事,让人觉得非常缺乏诚意。
领头的刀莱崽满脸不信,指指旁边几个伢仔:“你的好兄弟不是他们吗?”
朗阿蛮还没出声,马仔们已经七嘴八舌叫开了:
“南仔就是我们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