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获得父亲还存活的消息。和这个消息同时到来的,是两人位置和立场翻天覆地的变化。钟潭简洁明了的几句陈述,让他少年的幻想轻而易举地破灭,让他固若金汤的防线在瞬间分崩离析。
钟潭感觉到手掌下的皮肤在极轻微的颤抖,心里一阵酸涩。他低下头去看他:“你……你怎么样?”
低沉而柔和的声音将林暮山拉回现实。他摇了摇头。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钟潭没有催促,只静静站在一边,手搭在他后背上,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后颈。
过了很久,林暮山终于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困惑:“等一下,你说当年疗养院的院长是……这怎么可能?”
钟潭沉重地看着他:“没错。根据我们查到的资料,德心疗养院的最后一任院长,从03年到06年,是他。”
死去的回忆奔腾而来。
林暮山隐约想起来,那时候自己还在读小学,父亲突然变得很忙,经常连续很多天不回家,对他说自己在实验室做实验,不能离开。可是……他还记得那年暑假,他和母亲一起被关进疗养院带铁栏杆的病房,在那些绝望的日日夜夜,他一直以为是医生弄错了,他以为父亲忙于工作不知道这事,他天天盼望着父亲能来把自己接回家——然而,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一切竟然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一直以为他的父亲只是受人胁迫,帮他们做些药物试验,没想到,他竟然对所有这一切都心知肚明,甚至,他才是那个幕后的罪魁祸首?
钟潭大概能想到他在想什么,他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一个人陷在回忆里自我折磨。他蹲下身,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睛,那琥珀色的眸子,让他无数次心甘情愿沉溺在里面,而此刻,却满是让人心疼的哀伤和痛苦。
“暮山,我真的……很抱歉跟你说这些,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一辈子也不要知道。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只想你知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钟潭越说心里越难过,一阵猛烈的情绪涌上心口,他无法自持地握起林暮山放在膝盖上捏成拳的手,只觉指尖一片让人心疼的冰凉。眼看着心爱的人经历这些,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在旁边看着,他的心就好像被几百吨的货车来回碾过一样,他从未体验过如此令人窒息的无助感。
他喉咙发紧,胸口被某种强烈的情感撞得很疼,他握紧他的手,看着他,声音低缓而坚定:“你相信我吗?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也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陪你走过去。”
温柔的声音撞在耳膜,和手指间传来的温度一起,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让林暮山激烈又混乱的心绪一点一点平静下来。他看着他的眼睛,片刻,点了点头。
林暮山再次开口时,已经冷静下来:“我之前和你说过,当年,我父亲……林远之他突然要带我出国,但是临行前发生了一场枪战,他中枪掉进海里,我逃走了。长大后我查过,知道德钦都迈后来带着剩余的人逃到了南美。几年之后,听说他们集团内部换了老大,盛温后来一直跟着新的老板做事,包括几次回国走货。我对这个新老板很好奇,但是一直没有查到他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