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定睛一看, 其中一个便是上次去往南京一路同行的蒋百户。中间的囚犯穿一身灰扑扑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囚衣,带着手铐脚镣, 须发蓬乱, 看不清脸面, 想必便是程若愚了。两个百户放了手,他便直直地扑倒在地下。
黄淮皱了皱眉头,陆耀在旁陪笑道:“我们北镇抚司只管司狱,人来了之后便打着问,问完了原是要交给有司的, 只等旨意下来。”
黄淮掏出手绢来半掩着口鼻,挥挥手道:“将他刑具去了罢。”陆耀一摆手,蒋百户便从腰里解了钥匙给他开了手铐脚镣。
程若愚用手撑着爬了起来, 腿却不听使唤, 小腿上像是受了重伤,膝盖以下都是褐色的层层血迹, 将囚衣染的透彻。
陆耀道:“这人有些犯上之语, 因此众人气不过, 给他上了顿夹棍。”
方维再看程若愚的腿, 估摸着他胫骨已经折断了,起不了身。黄淮对着两个百户道:“你们先下去罢, 将门关了。”
程若愚撑着身体,抬眼往上瞧着,黄淮便朗声道:“我是在宫里司礼监做事的,奉了圣上口谕,前来问你的话,你倒要老实回答。”
程若愚听清楚了,浑身便是一颤,便要强撑着跪起来。黄淮刚想说不必了,程若愚便开了口说道:“罪民拜见公公。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他声音嘶哑,字句却是咬的清楚。黄淮道:“什么方便?”
程若愚道:“罪民蓬头垢面,殊为失礼。便请公公容囿罪民先整理仪容,再答公公的话。”
黄淮嗯了一声,便是准了,程若愚将手费力地抬了起来,将胸前披散的头发慢慢向上盘。他手抖得厉害,到得一半,手里的头发便散了。
方维看着,心中不忍,有心帮他一帮,见黄淮也看了他一眼,便行了个礼,走到程若愚身后,将他头上的发髻打散了,从自己袖子里取出梳子,将他散落在外的头发拨到后面,用梳子梳通了。
头发里遍是油垢灰尘,又有虱子,方维惟恐他吃痛,便没敢用力,只是将头发拧成一股,盘在头上,用他原来的木簪子插好。取出帕子,给他擦干净了脸,又从上而下梳理了他胸前的胡须。程若愚一言不发,只向他拱了拱手。方维便也点点头,退回后面。
黄淮道:“你还是个知礼节的人。”
程若愚跪直了,倒是一副端正的后生模样,白净面皮,清秀五官。他又向上拜了一拜,道:”孔圣人尚且沐浴而朝,罪民若是邋遢着回公公的话,便是对圣上的大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