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只下了一小会儿便停了, 地上没有积起来,随即就化去了,只留下一点湿乎乎的印子。天黑的很早。掌灯时分, 卢玉贞急急地走进了胡同, 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家门前。她见门是从里面栓住的,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便敲了门。
门从里头慢慢地开了, 却是方谨。她就笑道:“原来是你回来了啊,怪不得呢。”
方谨回身插上了门, 直直地看着她, 低声道:“干爹被带走了。”
像一桶凉水从头顶直浇下来, 她呆在当地,许久才问道:“是去了南海子吗?”
方谨默默点了点头,说道:“干爹被发配到南海子打更去了。”
她心里油煎似的,几步进了堂屋,见角落里的箱子不见了, 点点头道:“他把准备的东西带走了。”
方谨也慢慢进了堂屋,坐在椅子上。垂头不语。她回头看去,见他和方维个子差相仿佛。他从怀里掏出一盒胭脂来, 递给她道:“这是干爹托人给我的。我揣摩着他的意思, 是让你等着他。”
她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 是甜香红艳的一盒胭脂, 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眼泪禁不住地往下流。方谨看了她一眼, 叹了口气道:“玉贞姐姐,你对我干爹是真心的吗?”
她愕然地看着他, 方谨慢慢说道:“干爹以前有过交代,这房子是归我跟郑祥的。你若是不愿意等他,我也能做主,将你的头面衣裳给你,送你出门。”
她吃了一惊,眼前的方谨眼睛通红,脸上却有种冷冷的表情,不再是那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了。她向后退了一步,开口道:“方谨,你……你不会是……”
方谨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到耳房去过了,你装体己的箱子已经不见了。你又这样盛装打扮,晚间才回来。我心里只替我干爹不值。可是他心里喜欢你,我也没办法。”
她听明白了,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方谨,我对你干爹也是真心的,我等着他。”
方谨脸色苍白,咬着牙说道:“我们几个都是阉人,勉勉强强凑合成一家人了。你这个齐全的人守不住,我不怪你,干爹心里也不会怪你的。”
卢玉贞急得跺脚道:“方谨!你听清楚,你干爹不过是去了南海子打更,他便是去了南海打鱼,我也真心等着他,一年两年十年八年,一辈子我也等,你听明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