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济仁猛地抬头道:“大人慎言。这位姑娘是东家,也是我的徒弟,是纯善之人。”
蒋院使摇摇头道:“这事先撇到一边。你也是做父亲的人,若是你死了,你便再不能看见你女儿出世了。更别说好好教养,给她挑个夫婿。届时你两眼一闭,万事皆空,她们母女两个孤苦伶仃,如何过活。被人欺负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难道叫你的亡魂吗?”
蒋济仁无话可说,又低声道:“命该如此,也无可奈何了。”
蒋院使道:“我看见孩子,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当日我在宫中当值,你母亲也是痛了一天一夜,才将你生下来。等我赶到的时候,稳婆已经将你洗干净了,抱给我看。你的女儿,就跟你当年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他见蒋济仁垂首不语,又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怪我身为大夫,只懂得明哲保身,凡事留力。我也曾年轻过,万事随心自然是潇洒畅快,可我后来成了亲,有了你,身上挑着几百口人,都指望着我,又让我如何……”
蒋济仁抬眼望着他,恳切地说道:“大人,我……自始至终,没有怨过您。养育之恩,我无法报答,是我不孝。”
蒋院使的话便停住了,他看着蒋济仁,忽然声音也发起抖来,勉强才平静下来,慢慢说道:“我……往这里赶的时候,以为来不及了。我进了大堂,见那个人倒在地下,我眼睛本来就花了,险些……”
他说不下去,深吸了几口气,又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总想着,我年纪也大了,早晚要走在你前头的。我就等着,有你后悔的那一天。可是今天,我忽然害怕了,难道老天另有安排,那个后悔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蒋院使说着说着,两行浑浊的眼泪就从眼角慢慢流下来。蒋济仁看得分明,一时心如刀割,扶着椅子慢慢跪下去道:“父亲。”就磕下头去。
蒋院使弯下腰去,拉着他的袖子道:“孩儿,你快起来,别伤了血气。”自己也擦了擦眼泪,扶着他起身,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你是一定要这个媳妇不可。”
蒋济仁看了床上昏迷着的蒋夫人一眼,又小声道:“那人本来只是咬了我,她可以走脱的。她一定要过来拼了命跟那人缠斗,才把我救了出来,又被咬住了。若不是这场变故,也不一定动了胎气,九死一生。若是我负了她,上天也不能容我。”
蒋院使听完了,平静地点点头,又道:“她这次生产,气血大亏,就算调养好了,以后说不定……”
蒋济仁会意,说道:“她这次死里逃生,我已经感念上苍。子嗣的事,都是天命,没有便没有吧。”
蒋院使苦笑了一下,看了看屋里的陈设,说道:“坐月子原是妇人身子最弱的时候。我看这里样样不足,难不成只喝米汤?”
蒋济仁道:“家中也准备了些东西,只是事出突然,如今她昏迷不醒,也不能搬动。等她醒了好生服药,过十天半个月,能下地走动,看着没有大碍了,我就带她回家去,再慢慢进补调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