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一个小火者带着他俩进了后排的一间空房。方维见里头是土炕,旁边胡乱摆了些盆架桌椅等家具,都是残破陈旧的,心里暗暗叹气。方谨却并不在意,将铺盖往炕上一放,用袖子擦擦椅子,请方维坐下来。
方维环视一圈,叹了口气道:“这边跟宫里自然没法比。夜里蚊虫必多,说不定还有跳蚤。晚上睡前将你干娘给的药粉多撒一些。早晚天气很凉,被子记得盖好。工地上有人做饭,倒也罢了,一定要吃热的。”
方谨见他眉头紧锁,便笑道:“干爹,你放心。我可不是吃不了苦的人,这里好歹有瓦片遮头,有吃有喝,我怕什么。”
方维见他脸色平和,并没有慌乱,也稍微放了心,便拉着他的手道:“孩子,历练都是少不了的。这里山高路远,凡事你自己留神。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既然是长随,事事听上官的。我看这边也有几十个中官,你嘴上甜一点,千万不要说话冲了人。工匠那边,一定要宽仁些。眼下马上就到夏天了,多让他们歇一歇,小心中了暑。他们有犯错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只不要苛求。干爹在宫里得空了,便过来看你。”
他一边想着一边说,只怕想得不周全。方谨就一一点头应下了,又看窗外的日头正在往西走,连忙说道:“干爹,你赶紧回去吧,不然天黑回不了城里,路上只怕不方便。你晚上赶路,我更不放心。”
方维将一包散碎的银子和铜钱掏了出来递给他,微笑道:“这个你好好放起来,别露在人眼前头。偶尔拿钱出来请客,也别太招摇。我先不急回宫去,你跟我出去外头一趟吧,我带你去见个人。”
方谨有点纳闷,问道:“这里您还认识什么人吗?”
方维点头,又正色道,“这可是我的至爱亲朋,是时候给你介绍介绍了。”
他们又骑上马,往北慢慢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绕了个弯子,远远看见山脚下有几座高高的汉白玉牌坊,并有几座巍峨的宫殿。方谨道:“干爹,这是……”
方维道:“这便是先帝的陵寝了。”
他们在陵前牌楼下了马。方维带着他一路走进去,竟是寂寂无人。
方维知道当今圣上并不来这里参拜,所以守陵的中官净军多有懈怠。他们沿着神道走去,石头骆驼与麒麟默默地拱卫在两旁。
忽然,方维停下了脚步。在一座石马的后身僻静处,坐着一个闲汉。他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皂色麻布宽衫,腰里系着一条深蓝色绢搭膊。头上戴一顶旧毡帽,帽檐压得低低的,手里却玩着几根长草,正在将它们编成一只蚂蚱。
方维立在原地,默默望着那个人。方谨见他神色凄然,开口问道:“干爹,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