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淮道:“江南的税,比去年又少了一成多, 光这一项,就是四十余万两,又迟迟收不上来。圣上虽不说, 心里也着实牵挂着。别的不说, 打仗是一天也少不了军需。”
方维叹了口气:“如今不光是江南承税田,举国上下的税田比起洪武年间将近少了一半。老祖宗, 依我看, 宗亲既然动不得, 士族大户们拣出几家刮一刮, 怕是能供得上那些兵士的嚼裹。”
黄淮苦笑道:“拣谁好呢?这些大户人家都是在朝为官的,又同乡联姻, 铁板一块。万一动了一根头发,就等着收弹劾吧。咱们虽不怕言官,他们拼了命地咬起来,也是要见血的。只怕事情没办成,落一身骚。李孚不就是个例子。”
方维道:“严阁老已经在御前打了保票,派户部鄢大人去江南巡一轮税,年后能回来,约莫能多个四十万两。我想着战事吃紧,军费拖不得。至于巩华城重建的费用,要不跟工部商量着,挪到明年去。”
黄淮不做声,自己在袖筒里用手指计算。“巩华城那边,圣上一时半会倒是不去。只是这工程如今是严从周在管,也不好商量。”
他说着说着,眼睛望着天边的乌云出神。过了一阵,转头道:“宫里的花销,也是捉襟见肘。你给王有庆写封信,明年的织造份例,再往上加两成,让他自己掂量着办。”
方维躬身道:“是,我即刻去办。”又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目:“这是今年宝和等六家店的账目,总算伙计们不负众望,盈余十一万两。”
黄淮听了,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微笑道:“还是你办事稳妥。”他将账目接过来翻了几页,“这商税也不是好收的,大伙都不容易。”
方维道:“全赖老祖宗督导有方,伙计们勤力做事。加上今年南北水路还算通畅,侥幸比去年好了一成。”
黄淮点点头,走到夹道尽头,早有凳杌在那里等着,抬着他们一路回到司礼监值房。
还没等下轿,忽然天上有一粒白色的小冰霰洒了下来,堪堪落在方维脸上。他迟疑了一下,望向空中,灰蒙蒙的天空里,像是飘起了盐。
他笑道:“老祖宗,老天爷看您露了一丝愁容,就赶紧送了祥瑞过来。这场雪一下,明年的收成可就有了。”
黄淮默默点了点头,嘴边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安排人去西苑御前报个祥瑞吧。”
他们下了轿,前呼后拥地走进司礼监的大门,忽然看见文书房掌事太监齐永成抱着一摞奏折往黄淮值房走,身后跟着郑祥。
方维笑道:“合适的人来了。齐公公素日勤恳,又博学好书,在御前答对十分妥当。”
黄淮嗯了一声,就将齐永成叫住了,又转头看向郑祥:“叫你儿子也跟着去吧,说不定圣上心里畅快,赏他个乾清宫的一官半职。”
方维笑道:“他年纪太小了,且得历练呢。齐公公,你自己挑两个勤勉老实的人去吧,或是院子里跑腿的,一年到头辛苦得很,机会难得,让大家都沾一沾光。”
齐永成拉着郑祥道:“我看他就很好,论聪明能干,文书房里也是少有的。”
黄淮也笑了:“方公公很会调理孩子。我看你家大儿子也很不错,年纪轻轻就做了监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