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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山的夜里还是太冷了,沈孟枝下意识将披风裹紧了些。

他动了动发僵生冷的腿脚,缓缓站起身来。即使早已知道楚晋没死,在又一次见到熟悉人影时,他还是生出了一种巨大的荒唐感,令他喉咙发涩,难以成言。

半晌,沈孟枝才低声开口:“方才在山下帮我的人,是你?”

那枚发簪,能有那般惊人的力道,那般刁钻的角度,也只有楚晋能做到。

楚晋身形隐在黑暗中,神色模糊不清:“是我。”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沈孟枝也就没有追问。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神情看起来自然一点,右手扣上铜质门环,问:“进来吗?”

楚晋眸光沉沉地看他一眼,跟了上来。

二人沉默地行过院内长廊,明灭的烛光在墙面上拉出一前一后两道长长影子。院中那棵负雪银杏,据说是当年璇玑道人手植,参天古木几乎庇荫了半座书院,自枝叶疏漏处渗出几缕月光,映照在青砖瓦檐的初雪上。

树下空空,金黄的落叶堆叠成一丛,一看就是有人打扫过。

楚晋视线在银杏树上停留了一霎,状若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一直住在这里?”

沈孟枝走在前面,身形未顿,只“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楚晋“哦”了下,目光却缓缓移到了沈孟枝身上。

平静无波地又走了几步,他垂眸盯着眼前人的背影,语气很奇怪:“那为何……”

印象中楚晋很少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这种感觉就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下却暗潮汹涌,仿佛下一秒就会掀起惊涛骇浪。沈孟枝下意识走得慢了些。

却听他说:“为何燕秦之战时,我在褐山书院没有找到你?”

对于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沈孟枝在脑中提前预想了多种可能,却万万没有这一种。他脚下一滞,一瞬间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逼问也好质问也罢,或问他为何在此,或问他有何目的,沈孟枝都有安身的万全之策。

可是楚晋问的是,我为什么没有找到你。

这给他一种错觉,就好像……他是特意来找自己一般。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沈孟枝转而暗自无奈地笑笑,将它抛之脑后。想必是燕秦之战期间,楚晋派人监视褐山书院,无意中发现自己不在,引起了他的疑心。

毕竟在楚晋眼里,自己的身份还是“江枕”,一介能文不能武的书院弟子,在两国战乱时期作别下山,是凭什么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