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楚晋仍是不为所动,陆青急火攻心,在顾不上什么身份尊卑,想要把疯了的摄政王拉下船去。
他手还没碰到楚晋的袖子,就听见那人开口,没有缘由地问了一句:“陆大人,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什么哪儿?这是秋江!”
陆青火急火燎地答了一句,然后就一把拽住了楚晋的衣袖。楚晋倒真的任他抓着,目光无波无澜地扫了一眼陆青的手,神色颇有些晦暗不明。
“这个地方,叫息山峡。”他轻声道,“是旧秦八千将士的埋骨之地。”
陆青怔怔地望着他冷漠的眉眼,不自觉松开了手。
木材被火焰烧焦的噼啪声不断响起,陆青喃喃道:“息山峡?为什么我从未听说过?”
楚晋道:“你不记得,世人都不记得。”
这是一场没有载入史册的战役,因为这场胜仗是一群被旧秦放弃的残兵打下来的。
残兵,是在征战中落下残疾的士兵,失去了上阵杀敌的价值,也成为了一国的负担,于是就被当作了可以随意被安排去送死的炮灰——这样的人,不够光彩,也不能见光。
可当年,他偏偏就被他们救下,与这样一群人成为了朋友。看着他们反抗,看着他们妥协,直到最后,看着他们送死。
无人记得八千将士,无人记得大秦忠魂,无人记得江底枯骨。
只有他记得。
全盛时的代国也无法攻破的燕陵十二峰,护佑这片土地千百年不受侵犯的十二峰,燕陵君臣信誓旦旦、自认万无一失的天堑防线。
——是这籍籍无名的八千人攻破的。
那一日秋江水如枫红,燕陵的箭矢如流星,密密麻麻,射穿血肉。一人倒下,便又有无数人挡上来,残缺的、破败的身体,筑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人墙。
他潜入冰冷彻骨的江水中,不停地游,不停地向前。
无数箭矢刺入水中,从身边擦过,箭镞勾下血肉,牵出条条血线,宛如凌迟苦痛,他没有停。
同伴的尸体跌入水中,面目全非,空荡荡的眼眶无声凝望着他,他没有停。
游到对岸,为了避开敌人的耳目,陷于泥泞沼泽一点点爬行时,伤口被污泥刺激得生疼,他没有停。
不敢回头,不敢停下。
一旦停下,这八千条命,就白白没了。
他必须爬过这座息山峡,爬进胥方城,赶在任何人之前,杀了燕陵的守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