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旁人多言,鲜活的肉/体与冰冷的石板相触的那刹,有机质和无机质之间构筑起双向的无形连接,这具肉/体本就用于盛放石板诞生的灵智,雾仁觉得仿佛回归了人生最初的状态,刚才一瞬间的战栗与不适被完全涤荡,只余通体舒畅。

作为连神明也无可奈何的大妖,其诞生大概可以细数回伊邪纳岐伊邪那美这两兄妹还没有开始造物之前,但那时他身在山野之间,无灵智也无记忆,只是朦朦胧胧有一点对周遭世界的印象,仿佛新孕育的生命尚处在羊水包绕中。

而后是初具灵智,自我修炼,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直到最后,成为名慑一方的“恶罗王”。

恶罗王这个称呼不知道是谁最先开始叫的,他总是记不清蝼蚁的面孔,无论是兴之所至屠戮的村落和城邦,还是偏野之所远行的旅人,一群或是一个,与他而言,并无差别。

但是妖怪和凡人战战兢兢说出这三个字的神情却莫名取悦了他,“王”,一听就威风凛凛,就像他曾经羡艳的出云国的神明。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对自己终于拥有了“名字”而沾沾自喜,神明通过“名”与人世形成羁绊,世人以“名”供奉神明,如果能将自己的名字深深刻入那些凡夫俗子的脑海,四舍五入他也算有了和神明一样的待遇。

“‘恶罗王’?谁问你名号了,名字懂吗名字,没有名字怎么和你结拜当兄弟啊白痴。”

名叫“巴卫”的狐狸鄙夷地端起满盏的酒杯,神色淡淡地刺破指尖,往里面滴入鲜血。

歃血为兄弟,那一日,在痛快入喉的烈酒中,恶罗王第一次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名字。

此后的日子里他想过自己给自己取一个名,但是很遗憾,恶罗王大人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杀戮游戏上,午夜梦回每每暗自下定决心要给自己找个霸气侧漏的名字,但是转头天一亮,就嫌麻烦搁置了。

嘛,反正身边有兄弟有手下,还有随处可找的乐子,有没有名字干系不大。

所以“恶罗王”三个字一叫,就叫了千年。

后来作恶多端的恶罗王被封印入雪山巨石,他有数不清的时间来复盘从前短暂又漫长的自由人生,思来想去总是觉得,说不定就是因为没有名字,巴卫才会离开自己去喜欢某个叫“雪路”的女子,否则“歃血为兄弟”,这杯酒不该喝了不作数。

——如果有一天能出去不,他终有一日会出去。

雾仁觉得自己的心口隐隐传来抽动的痛意,丝丝缕缕,又绵绵不止。用这具身体的时日久了,竟然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人类对感情的分类与命名,原来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就是所谓的“孤独”吗。

“打扰了,那边有人嘛?”

“初次见面,我叫毛利雾仁。”

哦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毛利雾仁,啧,怎么随便哪个路人都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