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毅现在还无法想象出自己做的这事对圣上来说具备何种意义。他只知道整个过程令人作呕。这种作为驱口的人的生活状态是他以前从来不曾接触过的。但是他也知道,按照隋唐时代的法律,驱口与畜产是无异的。而隋唐离他并不算是太过遥远,也就数百年而已。王太医很庆幸自己是个自由人,对任何人都没有依附性的关系。他的身份,比这曾经执掌过中书省与枢密院现今沦落大宗正府牢狱中的所谓蒙古贵人,可要尊贵多了。起码,他有隐退不仕的自由,只要他不愿意,没人能逼着他留在太医院里,而眼前这个蒙古的奴隶可没有选择不服侍自己主子权利。
王子远临走前又往那裹进被子里的身体上多看了两眼。那身体即使是背影也是极美的。肩宽腰细,显得略消瘦,但又没有南人书生那种绵软和虚弱,相反从起伏的肌肉下透出鲜活的力量感。这是常骑马挽弓带来的结果。终日伏案苦读的文人不可能有如此身姿。这真是让人羡慕又嫉妒。
王子远后来升任了太医院的提举,正二品。那时太医院又领银印了,和中书省一样。只是他终归是没能弄清楚当初他奉诏入大宗正府狱里头照看过的那位丞相到底是中书省的哪一位。他有些后悔,当初他有勇气盯着那人的后背看了半天,怎么就没想到扳过那人的身子看看脸呢?是他心里怕了么?那时他是太医而那人是囚徒,他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当王子远在狱里照料伯颜的身体时,伟大的合汗陛下正在察罕脑儿放鹰行猎。今天跟随身侧的是医生兼天文学家的穆哈伊。自从忽必烈令穆哈伊掌帝国医药星历以后,这个叙利亚来的学者就常随侍帝侧,以便随时替帝国的掌权者解忧。
此时一望无际的草滩上,天边隐隐有一条蜿蜒的细细的银带流动着,那是被蒙古人称为“相德因高乐”的闪电河河水。天与水几乎一色,水天相接之处,有点点白色,那是正在成群结队觅食嬉戏的天鹅。
赶猎的奴仆正擂鼓、吹哨,把天鹅赶出它们的栖息之所。大片白色的水鸟惊恐万状的飞向空中。臣僚们都等着合汗射第一箭,只有在合汗开猎并首得猎物之后,才轮得到他们。
但是今天真怪,合汗接连射不中。其中最险的一次,箭支擦着白色大鸟右侧翼羽边钻入高天却没有伤到那鸟的分毫。白天鹅振翅飞远了,留下一阵凄厉的鸣叫声在空气中回荡。箭支却不见落下来。似乎那枚箭尾上粘着雕翎羽箭杆上刻着合汗名号的箭被天收了。
忽必烈看向深不可测的高天,口里喃喃的低语:“我的霍尔姆斯塔腾格里啊,这是一种什么征兆?你因何收走我的箭?是我得罪了你么?”
合汗眯起自己细长的眼睛,眼尾处细纹堆垒,他的确是已经老了。年老使他精力衰减,让他更加迷信各种异兆,不管是祥瑞的还是不祥的,他都要知道这里面意味着什么。所以他随身带着穆哈伊。
今天清晨晨起时,忽必烈就觉得心神不宁。随猎的侍从替他着好猎装系紧腰带时,带扣上本来镶嵌的好好的一枚金刚石突然脱落出嵌槽掉落于地。在拿弓箭时忽必烈觉得自己持弓的手疲软无力。他的手一直情不自禁的发抖,这是他数次射而不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