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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次服侍帖木儿,都有种抵触他的心理。因为他从我这里抢走了我父亲本该给我的关注与爱。

我的父亲今年五十八了。他因常年奔波在战场上,身上落下不少伤。他的腿也在因伤病而退化,不再象年轻时那么强壮有力,而是变得敏感畏惧寒冷,有时还会变得麻木。

父亲麾下的罗斯士兵,送给父亲一只泡脚用的桦木桶。冬季,在木桶里注入热水,再把松枝、松果等扔进去,把自己的脚直到整条小腿泡进散发着松柏香气的热腾腾的水里,罗斯人都喜欢这样做。冬季的军营里经常可以看到几个罗斯人围坐一圈,一人一个桶,围坐着一起泡脚,边泡边聊天。

穆斯林和亚述基督徒的士兵有他们的移动木板洗浴房,以方便洗大小净。我父亲和我,也会在每个礼拜六提前洗过大净,因为礼拜日是我们的安息日。在那日,除了弥撒圣祭,我们不做其他世俗的事情。

军队移营、扎营、安放拒马、掘壕沟与厕坑,都有定制。我们不会把便坑掘在营前,也绝不会将驻营地安置在距离水源远的地方。

夜间,如果是在暂时的露营地,要去拉屎,就会对同伴说是去“看月亮”。最好再带上一柄铲子,到营地左后方找一处矮灌木丛,拉完后用铲子将土翻过去埋掉自己拉过屎的痕迹。这样就不会让你的敌人追踪着粪便的痕迹捉住你。

父亲身经百战,对各种行军扎营的知识了然于胸。他将这些知识毫无保留的都传授给了皇孙帖木儿。每当他给帖木儿上课的时候,我总默默的在旁边听着,把父亲说过的每一句话,都铭刻于心。因为我知道,早晚有那么一日,我会接替父亲,成为皇室的“奄出忽必”。我们家世世代代是侍奉皇室的奴婢,父死子继,理所应当。

我们的家族是奴婢,是因为我爷爷的罪过。我越是追问,父亲就越是恼怒。他大声的呵斥我,禁止我追问爷爷的死因。他说他也不知道。

但我锲而不舍,最终还是让父亲冷硬的心软了下来,他对我说道:

“我对我父亲的部族知之甚少。因为在我尚还不太懂事的时候,我父亲就死了。就我所知的关于我父亲的身份是,他是一名死刑犯。但他被处死的原因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我对我父亲活着时的记忆很少,只有一些零落模糊的碎片。父亲被处死后,我做为侍奉汗爷家族的儿童奴隶,从宫里其他奴仆和汗爷家族中的一些人口中,零散的听说过不少关于我父亲晓古台的事情,当然那都不是什么好话。我非常依赖我的母亲。我母亲的家族是世系非常古老的尼尼微亚述人后裔。他们一族人世代都是基督徒。即使在穆斯林征服了叙利亚之后,他们也没有改宗伊斯兰。并且本地伊斯兰统治者也要对我母亲的家族保留几分尊重。

我的母亲萨尔米娜,是一位非常美丽、优雅、尊贵以及学识渊博的妇女。我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嫁给了我那连字都不识的文盲父亲的。我的母亲独自抚养我长大并把真正的宗教植根在我的心中。所以我由衷的敬佩和感激她。是她的家族在波斯庇护了我,我才能够在伊尔汗的宫廷里少受些羞辱与折磨。尽管我与她和她的家族聚少离多,我仍然以我母亲的族人为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