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銮见过的美人里,唯独丞相伯颜的美象是刺痛了他。这种痛无关爱欲,而是艺术家追求客观之美的使然。
刘銮是个画师兼雕塑师,他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最佳的画塑样板。前些日子,他曾经发愁的,关于调他到河东山西道平阳路泽州司侯司下晋城玉皇观专修玉皇与二十八宿塑像的公差,似乎因着见了伯颜丞相的面容,而容易了。
巴林·伯颜的面孔美若星君,但又无任何脂粉气,星眸中饱含智慧宁静之光,眉、眼、鼻、唇的比例是如此的接近完美。伯颜面上的英瑞之气,如一柄利刃,闪烁寒光,但又被剑鞘收敛着,藏锋不露。宽阔有力的双肩,细瘦却劲拔的腰身,让刘銮在心里忍不住的要帮伯颜把体态摆成西天菩萨造像中那尽显婀娜之姿的“三曲式”。
宴罢还家,刘銮行走在熙来攘往的街上。脑子里却满是将来要造作的星宿的体态与形象。桦树芽茶和牡丹甜露的味道仍然在他口腔中余味犹存。但他的心已经忍不住奔赴他即将上任的泽州晋城玉皇观。刘銮反复回味着巴林·伯颜的眉眼,他已经将米昔塔尔忘之脑后了,作为一个创作者,在有了新的更完美的模板作为目标后,艺术家的素养使刘銮很快就放弃了旧的模板。刘銮是一个画塑痴,不是情痴。
《西天梵像法》尚未学完,刘銮就奔赴玉皇观了。他在此地的创作,会被后世频繁的引为典范。只是现在的他不会知道罢了。
至元二十九年,同样的春日,山西晋城玉皇观内的道士们正在赶紧布置准备斋宫静室,因为今日因遭朝臣谗陷被罢职,闲居大同家中的前中枢省左丞相兼金紫光禄大夫、知枢密院事巴林·伯颜,要亲赴玉皇观替卧病在床的老皇帝祈福降香。
令道士感到惊讶的是,这位已经年五十余的卸任丞相兼知院容颜保养的居然如此得当。让精于修炼内丹的诸道士先生们都赞叹他的盛颜常驻。除了鬓须中多几丝的白色和眼尾鼻翼处不经过仔细辨认就看不出来的细纹外,他的容貌与三四十许的中年男子几无差别。
但丞相的体态却是略显单薄了,道士们心想。
观主的接待是殷勤有礼的。已卸任的前高官则是温文尔雅的,举手投足间足见休养。与那些粗鄙的下等蒙古人截然不同。
前丞相赠与宫观一份丰厚的礼品。并施散由黄金铸造的供养钱。这是为了久病不起的老皇上祈福延寿。
然后伯颜在玉皇像前跪倒,面目肃然,向眼前玉皇献上一支燃着的婴香。檀麝之味缥缈浮沿辗转而上,白雾中伴随着醮祭仪轨中钟、磬、琴、瑟、笛之音与道士们的诵经声,化作一片浮海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