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萍也没想到,一场失败的婚姻会给活生生的人造成这种打击。高秀雅前几十年的人生里,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除了工作就是家庭。
她的状态其实从跟程渡感情出现裂缝之日起,就已经开始变差,她整日整夜的焦虑、失眠、食不下咽。明知二十多年的爱情已经逐渐消失殆尽,却还是在自我欺骗自我安慰,过度相信那个她年少时深深爱着的男人会回来看她一眼,甚至是祈祷破镜重圆发生在他们身上,撕破脸之后也能从头再来。
直到一纸诉状上了法庭,调解之后签了离婚协议书,才无比深刻的告诉她几个月的梦该醒了。
安萍很早就失去了丈夫,她对婚姻和感情的认识同样停留在上个世纪,停留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旧时代里,加上高秀雅成年之后母女长久的分离,都不过多掺杂对方的生活,她所知甚少,而失去丈夫之后独自生活的几十年,哪怕头发一根根变白,人一天天变老,她也过得自在,自然也难以感同身受。
难以感同身受为什么有人失去了爱情就失去了生活的全部希望。
她是从旧时代走向新生活的人,所以无比珍惜如今的生活,和平美满,三两好友,好山好水,环境清幽,一眨眼就是一生。
而年轻的时候,死了丈夫的寡妇带着高秀雅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过的艰难又辛苦,多少男人向她明里暗里的伸出手,带着善意的,不怀好意的,她都一一回绝,在那样小的一个地方,腰杆挺直,独自拉扯高秀雅长大成人,甚至成为那个时代罕见的他们村里唯一的大学生。
一桩一件也筑成了她的脊梁,所以时至今日,她虽难以理解,却不会苛求高秀雅,不苛求她一定要好好活着,也不会像多数老人一样,马后炮般的指出“你看,我早就说了,那个男人不是好东西”。
她怎么会不明白,母女连心,相依为命的数年,彼此的性格特点甚至是灵魂里的偏执都清清楚楚,她怎么会看不出来,高秀雅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留恋,对程君止是,对安萍也是。
安萍只抚养高秀雅到十八岁,十八岁之后的所有物质,都是高秀雅兼职、打工、奖学金支撑着自己过来的,看着她没呵护过的孩子日益单薄,就像是一株蒲公英,明明渴望它早日成长成熟,却在成熟,开出花之后,那么易碎凋零,风轻轻一吹,就散了满地。
安萍无比清楚的意识到,哪怕是以一个母亲的角度,她都留不住高秀雅。
世上的绝大多数事情,光靠着情深缘浅,足以概括了。
只是可惜,在生与死的大事面前,被认为还是小孩——即将高考的程君止并没有知情权。
高秀雅也有清醒的时候,在年前,给程君止打了电话,说今年回不了家。
程君止疑惑,“一天都不放假吗?”
高秀雅说:“放假,但我初一到初五值班。”
程君止叮嘱她好好休息,别太疲倦,高秀雅让他放心,正月里办事的人少之又少,又说让她跟外婆好好过年。
程君止一一应下,许是高秀雅说的太理所应当了,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并不知道他以为恢复工作狂模式的高秀雅已经渐渐走出阴影不过是堆积起来的假象,全然不知能被他知道的都是谎言,也不知道有些伤害看起来好了不过是回光返照。
程君止在年前猛补作业,各科卷子堆起来七八十张,饶是学霸也心有余力不足,他跟宋离一样,挑了侧重点,做了那些题,其余的都空了下来,假期作业根本不检查,全凭自觉,所以钻了空子。
腊月三十,除夕夜。
安萍做了一大桌子菜,两个人吃还剩了大半,程君止毛遂自荐洗碗,安萍把他掀一边,“看你学习这么辛苦,玩去吧。碗我放洗碗机里就行,不用你操心。”